生活又恢复了正常。
年前大舅从上海回来,看小舅实在堕落得不像样子,就劝诫了他几句,外婆几乎把
命都气掉了,当着我们小辈们面前,骂他是畜生,摆着父母还没有断气,居然敢擅自做
起弟弟的规矩来了,他心目中可还有大人没有?大舅像往常一样,也没有回嘴,闷闷的
住两天就回上海店里去了。他走不久,小舅的病复发,阿爸恰好在家休假,就去探了一
次病,回来时对阿姆说即使外婆能到九灵岛去办到仙丹妙yào都救不了小舅的命。果然不
错,昨天外公家长工阿炳来说;小舅已去世,预备今天念经,明天出丧,叫我们来。
他一共才二十四岁,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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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玉,勾着背,缩着头,又在做白日梦了,是不是?女孩子家立无立相、坐无坐
相,算什么的?”阿姆猛然喝了我一声,顿时把我从沉思中提出来,我连忙把背挺直了,
伸出颈子来左右观望着。“外公在问你话呢!”她加了一句。
我急忙把脸转向外公,表示我一直在听着他的话。外公像往常一样,坐在那张铺了
豹皮的红木椅上,面对着那张堆满了纸张、古书、小茶壶、烟丝袋、老花眼镜等什物的
正方形红木桌,多半时候他总是戴着眼镜在看书什么的。现在他正对着我望,白花胡子
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笑意。
“书考完啦,定玉?”
“考完了,外公。”
“考得怎么样?”
“现在还不晓得,分数还没有发下来。”
“哼!”定基在一旁鼻孔里冒出一股气来。
“哼什么?”我向他挑战。
“考得好坏自己难道没有数目的吗?”他说,眼睛却看着外公,想得他的赞赏。
我就最恨他在长辈前卖弄时那副臭样子。他的外号叫大头,因为他的头特别大,因
此大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自然也装得比别人多。在许多表兄弟姊妹中他的书也读得最好,
因此阿姆及亲戚们对他也偏心一点。当然,他是男孩子也是得人欢心的大原因。因为大
家都宠了他点,他就变得很神气,一有机会,就要显下身手,尤其在我面前,更装出一
副他是相公、我是书僮的样子,我的脾气也是出名的强,就是不服他。
“我就是没有数目,管你什么事?”我仰着脸对着他的大头颅说。
“蠢猪!”他压着声音说。
“大头黄鱼!”我扬着声音说。
阿姆瞪了我一眼,“你们倒是有点规矩没有?当着外公面前这样乱闹算什么?给我
站在一边去不许说话!”
她每次骂我们两人时眼睛只朝我一个人看,我正想指出来,外婆的丫鬟桂菊跑进来
了:
“大小姐她们来了。”
我也来不及说,就顺脚跟着桂菊出了大厅。
大姨比阿姆大十来岁的样子,两人站在一起她显得老气多了,加上她梳了髻、缠过
脚的,人又生得小巧玲珑,比起烫发常穿高跟鞋、身体很健康丰腴的阿姆来几乎是两个
时代的人。但大姨那种古色古香的派头,自有一种美,我时常爱端详她,觉得她有一种
特别吸引人的味道。有一次大舅母在暗地里批评她和阿姆,我正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