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脚夫抬的长圆形的竹篮子)。阿姆带着小弟坐一顶,我和老佣人阿歪嫂坐一顶。我最
恨坐摇篮,盘着腿,弯着腰,一点自由都没有,但我又不敢违抗阿姆。我们兄妹三人都
怕她,连阿爸都在小事上让她三分。她xìng子急,脾气躁,三句话没有讲完,我们还不听
的话,就要吃苦头了。
三个人中,哥哥定基一向斯文听话,书又读得好,最少挨打。小弟定梁还小,人又
伶俐,见眼变色,更不挨打。我是女的,已经比哥哥小弟低了一级,不幸又顽皮异常,
比定基定梁都刁利粗野,常常惹得阿姆“看得眼里出火”,所以挨打最多。阿爸一年倒
有八个月在上海教书,寒暑假回乡,我仗着他对我的偏爱,多少可以逃避一点打骂。我
有什么要求,也趁他在家时一股脑儿提出来。但阿爸有时也爱莫能助,像今天这样,我
只好向阿歪嫂发气。
外婆家在林家桥,离我们的村庄约二十里左右,她们的房子气派很大,不像我们家,
破屋落瓦的,连燕子都不愿意来做窝。摇篮停在外婆家的大铁门外,我们跟在阿爸后面
进院子。过了院子,正对着大门的是中堂,平时关着的,这时双门大开,披着黑袈裟的
和尚正在咿哩呜噜念经,头剃得光光的,像他们手里的木鱼一样发着油亮,垂着肩,盖
着眼,绕着摆着灵位、供着四果、点着蜡烛的桌子踱方步。我高声问阿姆他们嘴里在咕
噜些什么。
阿姆横我一眼,压低着声音:“不要乱嚷,他们在超度你小舅的灵魂上天。”
我心里有点疑疑惑惑的,像小舅那样的坏胚子,是绝对要被打入地狱的,怎么能凭
几个光头和尚敲敲木鱼嘴里乱七八糟的啰嗦几下就能把他送上天去呢?大人的想法有时
简单得比我们都不如!
院子的两面是两个厅堂,连着中堂,形成一个凹形,两厅对着院子的是两排落地的
大格玻璃窗,经常是擦得亮晶晶的,好几次小梁以为那里没有玻璃,直冲过去,撞得头
破血流。进大门靠左手的是东厅,属于外公外婆的;靠右手的是西厅,属于大舅小舅的;
中堂的后面是第二进屋,两排卧房套房带一个小天井,再靠后就是下人们住的,及厨房、
柴房、杂间等。
我们先到东厅见过了外公外婆,我和定基由大舅母领到中堂,在小舅的牌位前行了
一个鞠躬,再回到东厅。
外公很老了,大概有七十岁左右的样子,头发胡子像雪一样白,不过我相信他年轻
时一定不难看,至少比阿爸好看,因为他有一张天宽地厚的长方脸,一双大而有威严的
眼睛,鼻子很直,不像阿爸那样鼻梁骨中间弓出来一块,像骆驼的背那样。他的皮肤比
阿爸的还白嫩,阿姆说外公天天早晨一起来先喝一碗白木耳汤,喝了将近三十年了,怪
不得呢!原来是黑炭的话也必定会喝白的,外公抽的是旱烟,用长的骨做的烟筒,烟嘴
镶着青玉,整根烟筒乌亮光滑,我们大家都喜欢抚弄它。
和外公一比,外婆是一点样子都没有;生得又黑又小,脸上除了一张嘴还端正一点
之外,别的部分都是不引人注意的。同时因为她黑,就给人一个凶恶的印象。她待人的
确不甚和善,对我们这一代算是不错的了。但是我们一看见她的样子就不喜欢同她亲近。
她一共生了三男三女,有两个没有养大就夭折了,所以只剩下大姨、大舅、阿姆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