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谁的床上,总之,一级给一级腾地儿。
我说姜士安:“你看你来一动一串儿,不如你直接住进班里,省多少事儿。”
“我住到班里是没问题啊,问题是你得替那个班的战士们想想。”见我不明白,他提醒我道,“想想咱当战士的时候。”
我笑了:“——营长来了都紧张?”
“还用得着营长?那时排长在我眼里就是天了,农村孩子跟你们又不一样,你们从小见大官见多了。还记不记得咱排长那个红塑料皮儿的小本儿?……是啊是啊你不会注意到,我却至今印象深刻:每回连里开干部会,排长就夹着那个小本儿去了,开完会,夹着小本儿回来,一回来,就把本子放进他那个带锁的抽屉里,锁好,很神秘,很严肃,不知上面都记了些啥国家军队的机密大事。我真想看看,看不着,谁也看不着,它不是在排长的手里,就是在上着锁的抽屉里。后来,直到我也当了排长,才知道那一类的小本儿上都记了些什么。”
“什么?”
“今天出几个公差,明天整理内务,星期天杀不杀猪……”
我哈哈大笑。他也笑,露出了一口中年人里极少见到的洁白齐整的牙齿。他不抽烟,不喝茶,一般情况下,不喝酒。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一个晚上,在他住的二营营长的宿舍里。我下部队一般习惯于白天到处走到处看,晚上时间跟个别人聊。开头我们一直是闲聊,没固定话题,无非海岛、连队,那时候你怎么着了,我怎么着了,现在谁在哪里,在干什么。能聊的都聊完了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谁都不提曾经有过的那一段微妙,连与此有关的事儿都提前绕开,小小心心地,非常默契地,仿佛那是个雷区。窗外,二营正在开欢送老兵的露天联欢会,快板,诗朗诵,独唱,合唱,通过音箱的放大很响地传进屋来。一个战士在独唱《 驼铃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感情充沛都听出了哽咽,嗓子也还好,但由于没乐器伴奏,听来总是有点儿“单”有点儿紧张。现在连队战士会乐器的很少了,不像我们当年,集中了那么一大批文艺骨干,比如我当年就是业余宣传队的手风琴手,带过徒弟的。
“还记不记得你教我拉手风琴的事儿?”姜士安说,“才教几次你就不耐烦了,嫌我手指头粗,硬,什么‘一指头按俩键’,‘下去了起不来’……”
当时他坐在桌边的床上,我坐着桌前的正座,桌上一盏杏黄灯罩的台灯,他的脸在台灯后面,那脸的线条因此而柔和朦胧,目光也是。
“喂,什么时候去你家看看?”我没理他的话茬儿,不想再耗时间跟他绕来绕去,我希望我们能够坦诚相见,凭着女人的直觉我知道障碍在哪里。
果然他愣住,停了两秒才说:“可以啊。”
我紧盯着道:“明天?”
“明天不行,我这正蹲点。”
“我自己去。”
他沉默了。片刻后道:“……她不会说话,你去白浪费时间。”
“她就是你信中跟我说的那个人吗?”
他点了下头。这时窗外的歌声已由独唱发展成了情不自禁的大合唱,声音高亢满含感情:“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他侧耳倾听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失,转过了脸来:“韩琳,咱们俩也是战友……”话是笑着说的,却无法掩饰浸透在声音中的伤感。我没说话。他静静地看我,突然地,说了,从头说起。
那个“头”远在我跟他认识之前。当时他还在县里上着中学,一天,从学校回家拿粮食,他爷爷对他说他大娘家的大哥给说了个对象,让他明天去看看。他愣住,闷了一会儿,说:“我现在不想说这事。”爷爷说:“也不说让你结婚,定下了,就能来家里帮着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