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说,好几次说得泗泪横流,枕边的半卷手纸被揪得只剩下一个细细的芯儿了。看来她的确不知我们已经结婚,我得让她知道,看着她这样徒劳的努力,未免残忍。我说:“既然他这么糟糕,散了算了!”自以为此话说得严谨得体无以反驳,不料她说:“真散了,孩子不是没爸就是没妈。我图他什么?你也看到了,他真没啥可图的,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哑然。
彭湛在楼下叫我,我下了楼,他说中午朋友请吃饭,到时间了。我示意楼上:“她怎么办?”
他很快地道:“那孩子不是我的是她男朋友的,那人姓杨。”
我很快地道:“怎么知道不是你的?”
他的回答是:“日子不对。”
我张口结舌,愣住。他从云南回来的那天下午,一回来就到处打电话找我,我正在上班,他非叫我马上回来,我是请了假回来的。刚一进门他就把我抱住了,边亲我边一个劲儿地说:“萍萍,想死我了,想死我了!”拉着我就上了楼。曾寄希望那是虚构是挑拨离间,显然不是。慢慢地,我开始一字字复述楼上那个女子的话,边讲,那一幕就在脑子里鲜活生动了起来,我甚至都看到了,当他在门口就迫不及待把她纤细的身体拥进怀时,由门上方的玻璃窗shè进来的那缕照耀着他们的下午的阳光……
“那你叫我怎么办?从云南回来,憋了一肚子的火,又不能在你身上撒,只好找她。”这是他的回答。
我有些迷糊了,被他的坦dàng和理直气壮搞迷糊了,难道,是我心胸狭窄少见多怪小题大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不说了;我不说他也不说,两人闷闷地出门,闷闷地走路。吃饭时我该说说该笑笑,对他也是。那是表演,是给观众看的。感觉得到彭湛有些意外,从前他的小唐生起气来,不分内外不分场合,当众跟他翻脸是常有的事,所以这次他要跟她分手得到了他全体朋友的大力支持。意识到这点我开始沾沾自喜: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素质,什么叫教养!吃完饭走出餐厅跟他的朋友们热热闹闹地道了别,只剩两个人时一下子就都又沉默了。在我这方面,是拿不定主意将吃饭前的冷战继续下去,还是将吃饭时的友好继续下去。闷了一会儿,他去开自行车,开了自行车后也不说话,也不走,手扶自行车站在那里昂首看着远方,让我颇觉好笑。我走了过去,我说“对不起”,这次不是为了表演素质、教养,是我喜欢跟他好,不喜欢跟他僵着,我这人最不能跟自己闹别扭,于是就积极去替他想:他们虽说离了婚,但正准备复婚,一直在一起住着,他那样做没出大格。……他显然没想到,不习惯,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脸都红了,像一个被大人呵斥惯了,乍一受到礼遇又高兴又不知所措的孩子,好不容易才咕噜出一句:
“走,回家。”
“回哪个家?”
不是我故意找茬儿,这是个实实在在摆着的问题:是回那个住着别人的我们的家,还是回那个我们住着的别人的家?他似乎这才想起来这回事,想了想,说:
“她不走,我们走!”
“走哪儿?”
“敦煌!沿着河西走廊,武威张掖酒泉金川嘉峪关,一路走下去,看一看沙漠戈壁,嘉峪关的日落。上次你没去成,这次去,保证你不会失望!”
“……再说吧。”
当天,我们还是回了别人的家。首先,我们不可能把一个正坐小月子的女子赶出去,不管那月子是因谁而坐;其次,我她他也不可能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那天晚上,躺在别人家别人的床上,躺在我的丈夫身边,我失眠了。
朋友家很小,双人床只能靠墙放着,睡觉的时候,我被夹在彭湛和墙的中间。说出来别人也许觉着好笑,但是,结婚后同不同丈夫睡一张床的确曾是我很大的一个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