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是:田华。有心不签,怕显得小家子气;签,除了心虚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障碍,字难看。正踌躇间一支摘了笔帽的笔送到了眼前,把我逼上了梁山,签!字难看,用连笔掩饰,龙飞凤舞,刷刷刷,一蹴而就,也算有个气势有个风格。这么想着,心里安定了些,于是屏气,提笔,手竟又抖了起来,好不容易把手也安定好了,把名签了,还没等松口气,又一个本子递了过来,一本完了,又是一本……恍惚间,感到屋里十几个女孩子都聚拢在了我身边;恍惚间,听到了小胖子喜悦的尖叫:“那天彭澄给我们读《 她们的歌 》,我就猜作者肯定也是在部队医院工作,肯定也是女的,要不然不可能写得这么像——还真的是!是不是彭澄,我当时是不是这样说来着?”恍惚间,我想,原来明星是这样制造出来的。
彭澄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一个部队的文学爱好者,一个部队的女文学爱好者,这是我的小说之所以能被她看到并记住的三个重要要素,三要素缺一不可。她日记本扉页上用以自我鞭策的警句就是:理想——改行,从事文学创作!这理想彭澄不轻易示人,怕被说成好高骛远不安心本职工作,但是对我毫无隐瞒。她视我为知己,为人生榜样,一遍遍问我怎么走到的今天这一步,我只好一遍遍地跟她说,她就一遍遍听,每一遍听都像是第一次听,眉头微蹙,黑眼睛盯着我的脸,像是要把我说的每一个字吃进心里。我说完了,她会长叹:“其实我也是这么做的呀,可我怎么就是不行呢?”
“你才二十二岁。”
“我‘都’二十二岁了!”
“那我都三十了,别活了。”
“你我怎么能比?”
“怎么不能比?”
“怎么比?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三十岁的团长年轻吧,二十多岁的战士呢,就是老兵了。你我也是同理,你已经功成名就啦韩琳姐!”
“功成名就!我算是什么功成名就!功在哪里名在何方?”
说这话时我没有一点矫情,这时我和彭澄已是朋友我不愿意让她对我有不正确的认识,那样就没意思啦。她却说:
“我要能达到你这一步,就心满意足了。”
“你要真达到了我‘这一步’,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知道知道。就好比,肚子饿时会想,要能吃饱就好了;到吃饱了时又想,要能吃好就好了;到能吃饱吃好时就又想了:吃饱吃好算什么?猪的理想嘛!”我笑了起来。彭澄常会突然蹦出这么一些不着边际的chā科打诨的话来,叫人忍俊不禁。
当时我们刚吃完午饭,正沿着一条旁边布满了绿色伪装网的小路绕着圈散步。我曾建议去前面不远的山上走走,她说不行,所里规定她们的活动范围只限于以所部为中心的方圆二百米之内,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所以她们来前线快一年了,其实什么都没大见着,还不如我来这几天见的东西多。站在这里极目远眺,除了山还是山,大山小山远山近山。山里没有四季,只分雨季旱季。雨季名副其实,没完没了地下雨;旱季徒有其名,没完没了地下雾,那雾淡时如蝉翼,浓时像牛rǔ,再浓一浓时,就是雨。眼下正是这里的旱季,群山在云里雾里。
“韩琳姐,”彭澄遥望着雾里的群山,“我们兵站宣传科说,只要能在《 解放军报 》上登两篇文章,就能调到兵站去。”说这话时她的黑眼睛像是都罩上雾了,迷茫,怅然。
“《 解放军文艺 》行吗?”
“当然行啦!”
“《 解放军文艺 》我认识人,我帮你想想办法。”
她的黑眼睛一亮:“那我就能改行啦!我一点都不喜欢干护士,先声明这里决没有瞧不起护士的意思,不喜欢不等于瞧不起,我不喜欢的工作多了,我还不喜欢做国家总理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