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声响从殿外传来,敲击得舒沫的心脏一阵阵紧缩。她扭过脸,固执地盯着缓缓走近的身影,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才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来。
被侍卫带进来的人,是朔庭。他握着手腕上长长的铁链站在紫宸殿正中,头发披散,衣衫破碎,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那么平静从容,与舒沫私下里见到的那个嬉皮笑脸轻松自在的朔庭判若两人,倒让舒沫想起他在月照城神殿中的庄重模样。虽然没有了当日华贵的月白圣袍紫金发冠,朔庭依旧是当朝大司命淳煦的嫡传弟子,云荒神职体系中顶尖儿的人物,即使再潦倒狼狈也能让人一眼看出不同凡俗之处,生不出蔑视小觑之心。
“你看看,他是个什么材质?”淳熹帝向杨湮发话,极力掩饰着自己急切的语气,“可要看清楚了,再不容出差错。”
杨湮恭谨地称是,抹了抹头上的虚汗,似乎是下定决心要拿出真本事来。他抬头一见朔庭的模样,已是吃了一惊,不由心里生出些许怯意,“回禀陛下,这个小人却不敢说。”
“看出什么就说什么。”淳熹帝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隐隐有了些怒意,“若是胆敢欺君罔上,小心你的狗命!”
“是是。”中州方士体如筛糠,知道自己无论直言与否,都讨不了好去,“小人据实而言,皇上千万不要见怪。”他顿了顿,没听见淳熹帝出声,只好大着胆子道,“此子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若是日后多加琢磨,必为稀世之才,国之重器,前程不可限量。”
“哦,若是多加琢磨,日后便是何样?”淳熹帝眼中冷光一闪,方才的轻松口吻早已消散殆尽。
杨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朔庭,仿佛所有的思维都集中在那个少年身上,竟然把方才残存的一点顾虑都忘了。他的瞳孔中已映照不出其他东西,一心只想把脑子里感受的一切表达清楚,“日后或许为赤金,久埋不腐,百炼不轻,百抻不断,百拗不折;或为美玉,润泽以温,仁之方也。总之,赤金美玉皆是上品,此子若假以时日,必将登峰造极,便如……”
“便如何人?”淳熹帝追问。
“便如当今淳煦大司命,超凡入圣,福泽万民。”杨湮脱口说道。
“大胆!”淳熹帝一时忘了拘捕审讯淳煦一事尚未为外界所晓,当下怒意勃发,重重一拍宝座扶手,“一派胡言!左右,给朕把这个胡言乱语的江湖骗子重打四十,撵出帝都!”
舒沫睁开了眼睛,翔实的回忆便结束在洄溯之术的终结里。十七年过去了,居然又看到了那个中州来的方士杨湮。或许是因为当年“艳如桃李、冷如冰霜、dú如蛇蝎”的十二字评语让她太过恼怒,反倒印象深刻无日或忘,此番再见杨湮,虽然只是远远一见避免与他碰面jiāo谈,仍然被引得洄溯之术自行运转,体内的噬魂蝶也不安分起来。
离开了木兰宗人隐居的山谷,舒沫到底没有答应楼桑主殿留下来参加晨晖的升位典礼,也绝口不问他们的行踪打算。对于旁人而言,朔庭只是一个大司命的接班人,很容易就可以找人来取代,可是对她而言,朔庭是独一无二的,他的面容他的笑语他宁肃的身影谐谑的隐忍都无法忘怀无可比拟。
于是,在望海郡一个偏僻的小客栈里,云浮世家的舒沫小姐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抱着膝盖流下了眼泪。
舒沫到底没能毫无阻碍地回到隐翼山去,虽然她以为云荒大陆上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将她的脚步留下,有一些人的出现总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双萍主祭就是那样的人。
显然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很早就留意到了舒沫,也聪明地没有当场如同楼桑主殿一样想把舒沫拉到木兰宗的阵营里去。她洞察一切的眼睛目送着舒沫离开那座秘密山谷,然后在望海郡前往隐翼山的必经之地等候着云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