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庚子国变之年朝廷答应赔给八国洋兵四亿五千万两银子的生意!你们做的是帮外国人拿走中国人银子的生意!你们……”
致庸说得激动,忽然哭了起来:“我一生都在梦想汇通天下,没想到汇通天下了,竟然做的是这种事情!……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不用外国人再打进来,中国的银子就空了,大清国就完了!国家完了,咱们的票号,咱们的生意,也要完!你们今天这么高兴,就没有想过,这么好的生意,还能撑几年?”
在中堂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致庸一个人那苍老的哭声:“国家都要完了,你们今天给我乔致庸赚回这么多红利还有什么用?我能吃它们吗?”
又是一年过去了,致庸更加苍老了,这一天他走出乔家堡,扶杖站在田头,举着那根单筒望远镜朝远方望着。他的身体已极为虚弱,皓发如雪。
小栓和映霞陪着他,致庸回头问:“小栓子,你父亲死多久了?”
小栓轻声道:“回老爷,我父亲他死了三年了。”
致庸长叹一声:“你父亲他跟了我一辈子,我们说是主仆,其实是朋友,是伙伴……走,咱们去你父亲坟上看看去。”
“爷爷,今儿外头天气凉,您还是改日等天暖和了再去吧。”
映霞道。致庸摇摇头,有点生气道:“胡说!我都走到这儿来了,还能不到长栓的坟上去看看吗?前天下了大雨,我就说,得去他们的坟上看看,别让塌了窟窿,雨水灌进去。走!”
映霞一把拉住他:“爷爷,我说甭去就甭去,外头兵荒马乱的……”
致庸一惊:“什么?外头又打仗了?还是又闹饥荒了?”
映霞急忙改口:“没有没有,这几年天下太平,风调雨顺,没什么事儿,咱们还是回去。”
致庸正要转身走,忽然眯细了眼睛,盯上了远处出现的一队灾民,大叫道:“那是什么?小栓子,快帮我看看,那是什么?我这会儿,用胡大帅给我的望远镜也看不清楚了!”
小栓刚要回答,映霞暗暗捅了他一把,摆摆手道:“爷爷,没什么,您看花眼了,那边什么也没有!”
致庸反复转动望远镜,叫:“胡说!那是人,怎么看着像是灾民!……不对,那正是灾民!映霞,你这个混小子,干吗糊弄我,说那儿什么也没有?看我揍你!”
他抡起拐棍要打,映霞早已跳开。
致庸神情里一时注满了悲伤,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映霞,你为什么还站着,灾民又来了,赶快回去搬大锅,垒大灶,给灾民熬粥哇!见到这么多灾民,你怎么还在这里站得住呀!我打你这个不懂事的坏小子!”
映霞看他这般伤感,忙笑着道:“爷爷,粥棚早就开了,在村西头呢,您以为您让我当了家,我什么都不懂啊!”
致庸松了一口气:“真开了?”
小栓忙道:“老爷,孙少爷真的在村西开了粥场,要不咱去那儿看看?”
“走……”致庸要走,又站住:“不,我不去,我不去了,我这一辈子,看到的灾民太多了……咸丰五年我见过他们,光绪……我见过他们次数太多了,老天爷为什么这样待我,让我死的时候,还见到他们!”说着他又哭了起来。
乔家大大的银库里堆满了银子,致庸被映霞搀扶着,在银架中间慢慢走着。小栓提着灯在前面为他照亮。
致庸用手抚摩着身边大笔的银子,突然问:“映霞,我们家里现在有多少银子?”
映霞想了想,半开玩笑道:“爷爷,您非要知道吗?”
致庸哼了一声:“怎么,我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了吗?”
映霞道:“爷爷,您当然是,我在家里,也就是个傀儡。”
致庸有点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