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时代是个太平世界,乡人聚族而居,民风比较淳朴。贫而不贱,劳而有食,唐荷很满意,起码精神和物质都得到了基本的保障。
“小荷。”
被打断思绪的唐荷抬头,看向出声招呼她的人,正是张青竹。他身旁站着的新媳fù,就是谢雪梅了。两人可能要去地里,肩上都各自扛了锄头。也许是恼怒张青竹出声招呼她,谢雪梅要把他拉走又拉不动,迁怒之下狠狠瞪她。
“早。”唐荷淡淡招呼,也不做停留,继续往村外走去。
“去割猪草哪。”张青竹有点讪讪的继续搭话,他知道“唐荷”是每天早上都要去割满一担猪草的。“我昨天瞅见江滩边的猪草长得正肥咧。”
“嗯。”唐荷礼貌回应。心想,这人怎么回事?这种时候不应该远远避开不碰面的吗?
“猪草肥不肥不关咱家的事,咱家又不养猪。”谢雪梅不满地开口,一句话里两个“咱家”,还特意加了重音。“娘说了田里正渴着水呢,咱得赶紧的抢水去。”
这个时候哪轮得到你们抢。唐荷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张青竹前头有三个姐姐,都出嫁了,张家只余张青竹和他爹两个男劳力,往年抢水,他们家都是跟唐家搭伙,唐家抢了水路,他们沾光筑个坝引一半水到自家田里。现在两家没做成亲家,张家到底是没好意思继续占便宜,就是不知道这会他们还能不能抢到水了。
“哎,”张青竹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作罢,“小荷,回见。”
唐荷假装没听到。她实在不想跟张青竹有任何牵扯,乡村里最易流传各种蜚短流长,她要是搭理他,赶明儿村民闲话她对张青竹余情未了才惨呢。于是加快脚步,与张青竹夫fù逐渐拉开距离。
现在大概六七点钟,夏天白天长,这会太阳已经明晃晃的了,不一会就该晒人了,她还得赶着把猪草割回去喂猪,在中午之前下菜地浇菜呢。
江滩边的猪草确实长得肥绿,是以唐荷总是到这里来割。猪草渴水,村里的水沟边,田里的水渠边田垄上,还有江摊上,到处都能长,入眼就是一大片浓肥的绿。猪草割回家剁碎了放大锅里混着家里的潲水熬煮熟,拿来喂猪,家里的三头猪可喜欢吃了,吭哧吭哧一会能吃完两大桶。对了,还要顺道采些野草回去喂鸡。其实喂鸡和喂猪都能用红薯藤,但红薯叶摘了之后炒就是一道菜了,他们家通常不舍得给牲畜吃。所以采了野菜,切碎了拌上米糠,鸡就很喜欢吃。
初始唐荷觉得这一切都很新鲜。她还见过村民大清早起来捡粪。因为有些人家的猪是放养的,一天呼哧呼哧满村里跑,可不就随地大小便了。还有牛,暮色四合的时候小孩子放牛家来,牛也有等不及到牛栏里就拉的时候。对家里没有牲畜的人家来说,正缺这些农肥。
说到牛粪,唐老爹有一个经典的故事。“小时候家里穷,我去给族里堂伯伯家放一天牛,他们家给管我两顿饭。冬天冷呀,衣服薄,鞋子都没得穿,冻得脚趾头快没知觉了。等牛拉屎的时候,把脚伸过去接着,牛新拉出来的粑粑热乎乎的,脚也能暖和一会。”
至于牛粪臭不臭的问题,对庄户人家来说,是完全不算问题的。
奇异的是,唐荷完全能理解这个故事。她知道自己逐渐在用农民的思维在思考。光怪陆离的大都市,摩天大楼奢华物质,在她的脑海里,也正慢慢淡去。
唐荷挑起担子回家,江边徘徊着两个人,一个五十岁模样的中年男子和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两人站在桥头,中年人几番踟蹰,看来对走这座桥有几分害怕。那青年则劝道:“爹,我先走过去探探。走着结实的话您再过。”
中年人还是犹豫,“再好好察看察看。”
唐荷心中暗笑。这桥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桥,是一道横贯数米江面的水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