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婕为什么进京?
若有人拿这话问她,她不免要嗤笑一句:不进京,难道要她带着弟弟在乡下待一辈子?
过了孝期,她的亲事再耽误不得,弟弟也该正经读书了,外祖父两榜进士,学问自不必说,只是近年鬓角渐白,又添了些腰腿上的毛病,她就不好再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何况继母当初那个样子,弟弟又怎能不受牵累?背地里说三道四的也不是没有,长辈们豁达慈爱,这几年未曾刻薄过弟弟,也从不将这些事在她面前提起,她却不能视之为理所当然。弟弟两岁开始识字,便是她手把手教的,然而她终究也只是在家里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看过些杂书罢了,与正经读书人学的又不一样,能教给弟弟的便十分有限,眼看弟弟一天天大了,继母又已经改嫁,她这个做姐姐的不为他打算,还有谁能想着他?
至于高家本家那边,祖父和叔叔们见她父亲没了,将父亲这些年送回家的银子、置办下的庄田都昧了去,却将他们姐弟踢皮球似的东家推西家,西家推东家,累赘似的谁也不愿意收留。
她原也不曾指望那些人,只是没想到会有人将事做绝,竟还想着将她的婚事和母亲的嫁妆也算计去,幸而有外祖父和舅舅为她出头,将她和弟弟一起接到了杜家。
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纪一大把了还要为她操心,舅舅和舅母是厚道人,亦不曾薄待过她,她却不能不知好歹。舅舅这几年赋闲在家,只有出账没有入项,婚丧嫁娶人情往来哪一样不要银子?何况舅舅还得复职,求官这事更是缺了银子便不成的,她与外祖母商量了,便将母亲的嫁妆田交给了舅母打理,只要她和弟弟住在杜家,地里的出息便抵作他们姐弟在杜家的花销,母亲的嫁妆本就是杜家给的,交给杜家打理,也堵了一些人的口舌。
外祖母平日里时常贴补她一些,加上她和弟弟的月例银子,几年下来也攒了七八百两,她还有一笔父亲留下的私房银子,是未曾告诉人的,而这笔银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动,有了这些,精打细算些,日子倒还过得,将来无论是她出嫁还是弟弟求学乃至成亲,不至于再向别人伸手。
舅舅这次能进京,是杜家的机会,也是她们姐弟俩的机会。
她已经十七了,再过两年还不嫁人便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亲事已容不得再拖延,算上说亲备嫁,能在二十岁之前嫁出去,便算是顺利的。在杜家的乡下老家,家世相当的男女早早便定下亲事,哪有到了她如今的年纪还没定亲没嫁人的?多半连孩子都抱上了。偏她继母不贤良,别说为她着想,平日不添乱就不错了,父亲去世之前,外祖母正四处寻觅为她择婿,没等定下人选,父亲就没了,从官宦千金到官宦遗孤,落差不可谓不大,又有三年守孝,婚事便耽误了。
不过,如今顶顶重要的还是给弟弟请个好西席,或者进学堂也行,可惜杜家离京多年,原先的人脉关系大半都疏远了,想找个好的只怕要费些事。
当然,若能说上一门好亲事,不仅她自己受益,将来对弟弟也是个助力,只是以她如今的条件来看却不是容易事。
进京的路上她琢磨了一路,却没想到会在杜家京城老宅意外见着唐曼春的乳母童嬷嬷,也没想到几年前还一起说笑的唐二姑娘说不见就不见了,好歹是公侯府第的小姐,高门大户规矩森严,怎么竟遇上了那样的事?
童嬷嬷走后,高婕心中郁郁,丫鬟劝了几句,道,“倒不如先打听打听唐大姑娘那边,姑娘何不请舅太太派人送个帖子去?也好让唐大姑娘知道咱们来京城了。”
高婕这些年一直和唐曼宁保持着信件往来,只是唐曼宁这亲事来得突然,被赐婚的消息还没写信知会高婕,高婕便已经带着弟弟跟着杜家进京,而杜家这边,因朝廷给的赴任期限短,一家人走得很是匆忙,也没来得及发信告诉唐曼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