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无论世事沉浮,阳光依旧。世界,无论生死变幻,阴晴依旧。
日头已有些偏斜,檐头蔽着白日,檐下的裁荫一直延伸到几步开外。
两人未曾走出檐下。
“胧兮,方才你在屋里是……”溪音一边问一边带拢木门,虚扣下门栓之后,侧身。
胧兮抬眸道:“我对他施了净心咒,所以一时半会他死不了。”
边侧的户牖半蔽,顺着相同的轨迹随风来回轻摇。溪音偏头望一眼屋内,道:“你可有办法救他?”
胧兮定眼看他,语气认真:“没有。”
“刚才我为他把脉,脉象甚是奇怪,又似得病又似中毒,实在难以捉摸。所以才施了净心咒,至少可以先延续他的性命。毕竟生死有命,并不是你我可以主宰的了。”她继续言道。
“又似得病又似中毒?什么意思?是说他并非身染瘟疫而是中毒?”
风未止,窗棂仍犹犹豫豫徘徊在开与关之间,胧兮的衣角微微浮动,她摇头否认:“不是,是一种类似中毒的疫症,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溪音听得越发糊涂,神情转为茫然。
“哎,算了。”胧兮叹气。她目光却转到了边侧,不远处打着一口水井,井身砌着灰白的石块,阳光袭来,虽有爬布的苔藓为其涂上了阴影,却依然是明明晃晃。
胧兮神色一动,摇身径直走去。这口井已有些年头了,凭着井沿,胧兮探头而视,只见水中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眉目如画,清新自然,一如既往的赏心悦目。唇角微勾,心头闪过瞬间的愉悦,却也不得不被迫快速回到现实中。
“把水打上来看看吧。“溪音已随她而来,他看穿她的心思从来无需她多说什么。
胧兮直起身子,侧身四顾,寻找汲水的水具。不想溪音已从旁边提起一只系着长绳的木桶投入井中打上水。
胧兮俯身托起一汪水,看了看凑近鼻前一嗅:“水清无味,必是源头活水,不会有什么问题。”她松了手,水滴顺着纤柔的指尖一点一点落下,映着阳光,五彩晶莹。
溪音托起了腮。“俗话说,并从口入。一方发生大规模的瘟疫,多半是与饮水用物有关,如今这水源无异,那会是……”他盯着木桶里的水。
阳光随着时间推斜,桶底映上了几枚光斑,盛在里头的水晃得更加清亮。
“这倒也不奇怪。”胧兮对溪音说着,“一夜之间病发死了大半的人,这样的瘟疫定不是普通的瘟疫。”她倚手在井沿之上,再次瞧了瞧那井水。
有薄云过而蔽日,溪音随口一接:“现世乃是大汉气数最鼎盛之时,多年来各地发生瘟疫的次数亦是不少,我还曾听说匈奴使用蛊物使汉军染病溃军之事。”薄云彻底被拖走,片片阳光于原地淌开。然而,只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似在胧兮脑海中过滤出了什么。“溪音,你刚才说什么,蛊物?!”
溪音微怔,方才所言只是随口一说。
“是啊,蛊物。据我所知,匈奴人是将病死的禽畜埋在汉军水源之处,无须多日,汉军便会以疫症相染,病死的禽畜在腐烂的过程中而产生的毒素,亦可称作“蛊”。倒并不一定是百虫相嗜,强者居上才叫蛊。”
胧兮听完,阖眸理绪。山---蛊---瘟疫。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眸一睁之后,胧兮立刻说:“溪音,我们走,去山看看!”
山间的小径悠悠蜿蜒,两侧山峦草木茂盛,风起之时,走过频频绿浪。
此处不易宁静祥和,随着死亡气味的远离,清新空气的靠近,虽怀着沉重的心情,却也因此微生怡然。
山,曾有一次可笑的落难,又有一次生死的患难,共同成就了如今的相随,胧兮忆及此处,百感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