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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元二十年春,关中宁和,秧苗下野,长安城中春荫四溢,柳絮随风,小雨润物,沁人心脾。城西兴化坊,邠王府门庭若市,出入频繁,若不是地处皇城边缘,还真叫外地而来的游人难以辨别。

    也难怪,再过十天就是邠王守礼的六十大寿了,京城中官府车马少不了往这儿走动。邠王守礼身负六州刺史,此时此刻本该替天巡沐,视察各州县春耕,然而邠王大寿将至,难免惦记,根本无心朝政,皇帝知其心性,特别暂免了这位皇兄两月官职,叫他安心回府,筹备寿宴。

    巳时刚过,邠王府上下刚刚用过午膳,方得片刻静谧。李守礼领了皇帝圣旨,带着三四十名随从封地上匆匆忙忙赶回府中,这浩浩汤汤队伍一回来,王府上下瞬间热闹起来了。

    官辇刚刚落下,李守礼昏昏欲睡,踩在下人背上,晃动身子,喝醉酒似的,一脚落地,只觉背脊酸疼,佝偻着腰,在两名婢女搀扶下,一瘸一拐进了王府大门。

    李守礼身长不足六尺,面红干瘦,腿脚内八,衣着紫黄双色绫罗,身上一尘不染,虽是叫下人搀扶入府,脚下步伐却是极快。李守礼刚穿过正堂,不等下人尾随,迫不及待就绕过二堂,急着上茅厕似的,一路疾走来到后园凉亭之中,身边婢女赶忙上前躬身问道:“殿下,今日可要奏乐?”

    李守礼腮鼓着气儿,眉间紧皱,十分不悦,也没理会下人,一步上前翻滚身子,躺在亭中央两米渐宽的木竹摇椅上,脚上鞋袜未去,分别搭在两名婢女一左一右的纤弱肩膀上,右手敲着脑袋,头顶盗汗不止。见婢女在旁傻站着不动,李守礼苛责道:“摇扇。”

    伫在李守礼身后的婢女左右低头,细细手腕缓缓摇起蒲扇,亭外守候多时的四名侍女小心翼翼为守礼去了鞋袜。李守礼四仰朝天,左手揪起领子,右手扇着空气,丝毫没觉着凉快,暗自道:“一到雨天就是闷热,活见了鬼。”

    李守礼有些窝火,要说自个儿在长安少说住了有四十年,可也从来这阳春三月热成这样,难道真是自己老了,将不久于人世?想着想着,李守礼渐渐冷静下来,头顶汗水渐少,心里已经开始惦记自己六十大寿的那份寿礼,回身冲着下人喊道:“把李恕唤过来。”

    待下人走出亭子,年近花甲的李守礼困意上头,鼻骨眉间点点阵痛,闭眼瞑目,趁无人搅扰,静静想起往昔。身为帝王长兄,封户上千的朝廷亲王,李守礼这二十余年过得倒是安稳奢享。

    守礼本名光仁,是章怀太子次子,早年兄弟三人被自己祖母武后幽囚宫中,与当时相王李旦众皇子困于掖庭之外,因章怀太子被废赐死,酷吏心怀忌惮,李守礼兄弟三人屡屡遭受武后酷吏杖责,受尽非人折磨。垂拱元年,弟弟李守义因旧伤难愈,忧患成疾,年仅十四岁便活活病死宫中;没过几年,兄长李光顺,也就是西宁王李光仲之父,唐生之祖父,亦被武氏所杀,死时年仅二十三岁。兄弟三人,只有李守礼一人活了下来,直到圣历元年,武曌复李显为太子,武氏迫害李唐皇嗣才得以告终。

    那时的李守礼从未想过,自己这把骨头竟能熬到今日,他更未想过,曾经在掖庭中多有照顾的相王皇嗣,也就是日后的临淄王李隆基能登上天子之位。世事无常,武曌篡唐,中宗复唐,韦后欲复辟武曌,李隆基先灭韦氏势力,后翦除太平公主,登基为帝,李守礼身为高宗皇帝嫡出长孙,受封亲王爵位。

    开元这二十年来,李守礼始终不忘当年所受磨难,可官复原爵的他并未鞠躬尽瘁于朝政,相反,玩物丧志,纸醉迷金,身居要职却终日酒色缠身,不务正业,朝中大臣对此多有不满,皇帝李隆基念他当年护佑之情,又有嫁幼女与吐蕃和亲之功,也就默许支持了。

    父母早夭,年幼苦难,熬到这个地位,活到这把岁数,躺在摇椅上似有所思亦无所思的李守礼其实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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