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惊呼喟叹,却皆被惊住无人敢动。
黎尽垂手收了弓箭,冷笑一声。
“若是他日孤城得守,裴之麟,我誓杀你。”
二十九
他莫名其妙地醒了过来。这些日子,也许是因为心力交瘁,他明明已经很少中夜醒转。何萧萧精疲力竭地支起自己,想要起身,却伏在榻上一阵连连的呛咳。说是呛咳,还不如说是因为饥饿和虚弱而带来的病态抽搐。他侧耳听了听,四下里仿佛很安静。连日来零星的一点食物,吊着他这条命不死,却让人比死还要痛苦。何萧萧踉跄着走到门边,外面无限的死寂中,似乎传来什么微弱的声响,仔细分辨,又好像是自己方才臆想出来的。无穷无尽的连日饥饿,让他的听觉好像都削弱了。
夜晚的热浪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扑面而来,他嗅到隐隐的腐臭气息,是死去的将士们没有及时处理的缘故。一阵呕意止也止不住地翻涌上来,尽管已经不会有任何东西可吐,何萧萧还是竭力咬牙平息了一阵子。脚步像是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走了两步就停下来,气喘吁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这些日子,营中的情状,已经不能用任何言语来形容。每日都有人因为饥饿和虚弱而死去,更兼瘟疫肆虐横行。尽管军中医官已经一再警告,瘟疫死去的人,要么挖坑深埋,要么就得架柴焚烧,万万不可存留尸体,可是眼下活人尚且无力自保,谁还有空去管死了的人腐烂的气味挥之不去,像是沉重云翳一样一直压在每个人的头顶。
何萧萧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双足只是下意识地移动着。营中几乎已经没有值守卫兵,更没有一点亮光。这个闰八月,简直长得可怕。他能感觉到,明明额角不住地往下流淌又湿又黏的汗水,但是脊背上的寒意却一阵阵地涌上来。他一面走,一面不住地回头看,似乎怕身后突然扑过来什么东西一般。这些日子的传言,像是阴影一样紧紧跟随着他四下里其实都在吃人,只是吃人的不说,看见旁人吃人的,也不会去阻止。经常有人饿到受不了,夜里拿着刀子出来,偷偷割下死人的肉背地里吃的。有人起夜解手,走出去,一头栽倒了,就再也起不来,在营中走路,走着走着,也许就能踩到尸首这些传言,他听得多了,本来也已经近乎麻木,可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它们又一句句地从心底深处涌上来,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想转身回去,可只见营中用来隔出道路的木栅到处都是,好像走不回去了为什么要走出来为什么他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隐隐觉出不妙,正挣扎着想要转头,脚下却像是突然踢到了什么。
他看不清,却不由自主地稍稍弯下腰去。双手触到了什么东西,是衣料的织物,冰凉的,带着点粘意的,他嗅到一股腐烂的气味,冰冷的,带着腥气这是死亡的气息。何萧萧扎着两手,惊慌失措地后退,脚下又连连绊了几下,脑子里面嗡鸣的一通尖啸,他已经不能想象c也不敢想象自己踢到的东西是什么,只是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慌不择路的步伐根本无稳重可言,一个闪神,何萧萧已经重重地摔坐到地上,还未及他爬起,就听见旁边暗地里传来一声呻吟。
何萧萧头皮发炸,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直窜下脊梁,一个结结实实的寒噤让他差点失声惊叫。与此同时一只手猛然拽住他的衣摆,他听见有人发出断续的呻吟,一瞬间简直让人无从分辨这是人声还是鬼泣。他受惊地挺直了脊背,手脚并用地后退着,后背似乎撞到了墙壁,那隐隐约约的呻吟渐而消失,归于沉寂。何萧萧只觉胸口呕意癫狂,双肩却像是受寒一般索索地战抖不住。他往后蹭了一点,随即踉跄着起身。
他听见一阵歌声,从死寂的远处飘了过来,很轻,很遥远,是孩子清脆的童音。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风雨潇潇鸡鸣胶胶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何萧萧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