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杨钧和刚从归德府回家不久的妹妹杨庄,都以伯兄的才华得意自豪。李氏要小儿子写信给哥哥,会试过后,无论连捷中进士点翰林,抑或是暂屈未第,都一定要回家里来一趟。分别三四年之久的母亲,渴望见到已成人才的儿子的心情,真个是湘水不足以喻其长,洞庭不足以喻其深。自小失去父亲,在艰难家境中长大的儿子,又何尝不思念把全部心血都交给了儿女们的母亲呢当目睹老黄牛舐犊情深的那一瞬间,久别母亲的青年学子,再也不能抑制住满腔浓烈的乡情,他决计先回石塘铺,与母亲弟妹们住一段时间后再定去向。
太阳渐渐西下,向晚的夕阳,以它血色的光焰将西山红叶映照得光彩夺目,连枯黄的茅草也镶上了耀眼的金边。极目远望。群山起伏,长城连绵,苍穹寥廓,古都森严。这一幅山河图画,在此刻杨度的心中激起的却是一种悲壮之感。一股山风吹来,他感到一丝凉意。是的,应该下山了。
二碧云寺的泥塑罗汉预卜落第举子的命运
“晳子,你来西山,为何不邀我们”
杨度刚走下几十丈远,迎面碰上了两位老朋友。说话的这位走在前面,名叫夏寿田,字午贻,湖南桂阳人,父亲夏时官居江西巡抚。夏寿田比杨度大五岁,长得身材颀长,眉清目秀,穿得也阔绰,一看便知道是个聪明俊秀的贵家公子。他这次会试亦未第,先前也住长郡会馆,前向搬到一个做京官的远房亲戚家去了。
“晳子,你私自出城,是不是有个相好的在西山等你呀”后面一位哈哈取笑道。
这一位可不是寻常人物,他乃赫赫有名的曾文正公的嫡长孙曾广钧,字重伯,今年虽只二十九岁,却已做了六年翰林。他七八岁时便被目为神童,现在已是京都士林中人人钦佩的学士诗人。曾家到广钧这一代,已是连续三代后继有人了,这是咸同年间的中兴名将中所仅见的,也为历代官场所少有。正是因为他的伯父c父亲和他本人的卓越表现,使得一部曾文正公家书更添魅力,成为曾国藩家教有方的得力证据。无论是面孔,还是身材,老辈人都说,曾广钧酷肖文正公。只是他的性格与乃祖大不相同。他穿着豪华,喜讲排场,极好玩乐,经常出现在八大胡同的花酒席上,至于京师文人雅士的集会中,如果缺少了曾重伯,似乎低了一个档次。他风流倜傥,文思敏捷,正是中国旧式才人的典型代表。
“原来是午贻兄和重伯兄,你们是怎么凑到一起来的”在西山不期而遇这两位好友,杨度十分高兴。
“重伯兄一早来邀我,说户部卢老爷娶妾,在正阳楼请吃烤羊肉,要我们一起去凑个热闹。我就去会馆邀你。景大爷说你出城上西山了。我就劝重伯兄,不吃喜酒了,干脆我们也上西山,和晳子一起赏秋看红叶。”
“晳子,为了和你一起游西山,我们连正阳楼的烤羊肉都不吃了,够朋友吧”曾广钧说着,已走到面前来了。和乃祖一个样,他也长着一双扫帚眉,但他的扫帚眉却没有祖父那种沉闷苦涩的气象,却带有点滑稽的味道。
“好,够朋友,够朋友”杨度十分快活。
舍掉正阳楼烤羊肉不吃,专来西山寻他,的确是够朋友的举动。正阳楼的烤羊肉在京师饮食中名冠一时,一年四季食客不断。眼下正是秋高草深牛羊肥的时候,正阳楼的这道菜更是兴旺季节。食客一登楼,殷勤的店小二便端来一个炭盆,盆中是一堆烧得炽热的炭火,火上罩一个铁丝网。再捧出大碟鲜嫩的羊肉片,那肉片切得纸一样的薄,附带几个调好醯酱芥末的小碗,接着搬出一坛老酒来。最后,给每位食客送来一个矮脚小木几。小木几做什么用原来,这正是正阳楼吃烤羊肉的与众不同处。食客并不坐在凳子上,而是站着,一足立地,一足踏在木几上,右手用筷子夹着蘸上佐料的羊肉片,左手端着酒杯,一片羊肉只要略微在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