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开口,秦绾又继续问道:“先生,若是陛……不,安乐王下一道命令让白帅归降,先生以为,白帅会奉令吗?”
“……”裴咏垂下了眼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会。”
因为白鼎一生,忠君爱国,如果是他的君王有令,也许他不会愿意再为东华领军,但他会投降,不管之后是会被砍头还是顺利解甲归田。
“那么……”秦绾一扬眉,语气更加尖锐,“如果是白帅处在当年卓然的位置,面对陛下的诛杀令,先生以为,白帅会奉诏,引颈就戮吗?”
“……”这一次,裴咏沉默的时间更久,等到桌上的茶都凉透了,他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会。”
这是白鼎和卓然的不同。相比起来,兵宗的宗主卓然投效南楚只是想为自己一身所学寻找一个施展的舞台,而当时南楚符合他的要求,可他并不是非南楚不可。而白鼎是土生土长的南楚人,他有对君王的愚忠和敬畏,更有对这个国家的无限热情,愿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百死不悔。这同样也是虞清秋和裴咏的区别。虞清秋为李钰效力仅仅是因为他合适,而裴咏,他对白鼎、对南楚有深刻的感情。
说到底,是因为圣山的超然地位导致很多圣山的核心弟子并没有所谓的家国观念,他们缺乏一种对自己效力的国家的归属感。说是君臣,其实更像是合作者——你符合我的需求,我为你效力,若有一日你不符合了,那便抽身离去毫无留恋。正因为在其位谋其职从未懈怠,所以离开时也同样问心无愧。
原本秦绾也没发现这个问题,而今日和裴咏的一席谈话却让她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光有才能是不够的,君王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而君王犯错的时候才更需要那些能将其拉回正途的臣子,可圣山中人明哲保身的态度,只会冷眼旁观。中下层的官员若能尽心尽责做好自己的差事,也算可以,但再往上呢?光是做好自己的差事,独善其身是不够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骨子里的原因却是圣山的超然。本身无家国,又岂会有家国的归属感,在圣山长大的人,大多数怕是对“家国”这个词的意义都是模糊的。当真是成也圣山,败也圣山。
裴咏也没想到短短一瞬间会让秦绾想到了这么遥远的事,见她沉思,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凉了的茶虽然有些苦涩,但在这个盛夏的季节里,却更加润喉解渴。
“好吧,其实是有一件事,本妃需要一个像是先生那样的人去做,就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秦绾回过神来,不动声色间,将忧虑压在了心底。
“说来听听。”裴咏不置可否,没说答应,也没拒绝。他明白,既然秦绾这么说,那肯定不是要他投效东华的意思,所以他也有点好,有什么事需要他这样一个文弱生去做?
“夏泽苍给我们整了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先生说,本妃要不要回敬他一下?”秦绾问道。
“王妃莫不是想在西秦境内依样画葫芦?”裴咏脸色一变。
“百姓何辜。”秦绾楞了一下,随即失笑,“本妃虽然是个小女子,但也不至于睚眦必报,用无辜百姓来当筹码。”
“是在下失言了。”裴咏立即道。
“先生以为,夏泽苍此举意义何在。”秦绾笑着问道。
“总之不会是单纯泄愤。”裴咏迟疑了一下,看着她毫无异样的笑颜,终是在心里叹了口气,答道,“西秦,怕是意在西域,应该是受了北燕挥兵草原的启发——王妃好手段。”
“怎么说。”秦绾眨了下眼睛,一脸的无辜。
“虞清秋。”裴咏直接道。
秦绾笑而不语。
“不过,王妃就不怕三国鼎立之势太过牢固?”裴咏说着,顿了顿,又自嘲道,“也对,既然虞清秋是王妃的人,北燕……自然算不上威胁。”
“看来裴先生也不看好冉秋心。”秦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