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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省遇上一座被冲毁的桥梁,短短几百米的路程此时成为不可逾越的天堑,只能从相邻的另一个县城绕过去,五十公里花了将近三个小时。

    郑清游脑海中浮现出一只蚂蚁在一张中国地图上爬行的画面,那是他们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雨水像出笼猛兽一样肆意浇洒在车窗上,雨刷已经沦为装饰物,前窗上只有雨水,连绵不断的雨水,前后灯都已经打开却依旧照不清道路。这样的天气里路上是没有什么车的,偶尔看见那么一两辆,乘客也必定如杜霖一样有着什么十万火急的紧要事情。

    路途过了一小半的时候他们目睹了一场车祸,侧翻的大卡车压住了一辆银白色的面包车,周围围了几个穿着雨披的人在维持秩序。尸体被抬出来,盖上防水布遮住脸,身下积了一滩狰狞的黑血,混进雨水里不断蔓延淡化,沾在来往的车辆轮胎上,拖得很远。

    郑清游身体不停地颤抖。他的母亲因一场交通事故去世,往后再见到这种场面总令他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瞳孔扩张,据说这是恐惧的表现。杜霖把他揽在怀里,不停地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晚上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国道边上的小旅馆。墙壁肮脏,被褥泛着潮气,老板娘肥胖且言语粗俗,张口要价一间房五百。一行人长途奔波均是疲倦不堪,连还价都提不起力气,各自拿了行李进房间洗漱休息去了。

    过了十五分钟杜霖下来问:“请问,有热水吗”

    老板娘窝在前台对牢一台7寸迷你电视机看深夜剧场,闻声不耐烦地说:“没有。打开水的话,自己拿壶去底楼拐角的开水房。”

    杜霖打了一壶热水上去,浸湿了毛巾,两个人互相给对方擦身子。

    他们都很困,迅速铺开被子和衣睡下,完全不曾有什么交谈。言语在这一刻也都是虚的了,杜霖低声说:“叫你受委屈了。”

    郑清游抓住他的手捏一捏,回答:“这不是什么委屈。”

    第二天不再下雨,只是阴得厉害,路上到处是垃圾,污泥和闪闪发光的小水坑。车子脏得不堪入目,洗过之后多少好一点,依旧精神抖擞地行驶在路上。

    司机说:“还有三百多公里。高速大概开了,只是绕过去也要点时间。不然我们就一路从下面回去好了。”

    杜霖说你看着办。

    于是依旧走小路。路上车也渐渐多了,面包车,卡车,轿车,迎面一辆辆开过来,司机乘客脸上都带着近乎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惶恐。郑清游转过脸看着杜霖,一两天时间他仿佛老去十岁,眼圈发青,下巴冒出胡茬,鼻梁两侧法令纹深长像个老者,憔悴的面庞上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清明的,尽管阴骛依旧闪着锐利的光。

    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察觉他的目光然后看过来。他只是在深思。

    就在这时老梁大喊一声:“小心”

    一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轮胎打滑,直直地向着他们的方向冲来;老梁拼命向右打方向盘,郑清游猝不及防,杜霖坐在他左手边,他伸出手想护一下他的头,对方身体却先一步压下来,两个人脑袋砰地撞在一起,郑清游疼得呻吟一声;车子冲下道路,在斜坡上打了个滚,天翻地覆,所有东西哐铛哐铛响作一团,撞断了一棵树后翻倒在路旁的农田里,一边车轮犹自悬在空中徒劳地打着转。

    郑清游眼前一片金光闪烁,色彩和声音搅在一起令他眩晕,他张口想说句话,却只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勉强的干呕。

    到处都是碎玻璃渣。一个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他身上,郑清游试着用胳膊推它万幸万幸,他的胳膊还在;然后那个东西动了一下。那是杜霖。

    他嘶哑的声音传过来,逼仄的空间内显得分外刺耳:“你有没有事”

    郑清游说:“我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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