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掌灯时分,乌黑的窗棱贴白色窗纸,半支着,烛光照在外面的青石板上,窗户里传出嗡嗡地谈笑声。二师兄似发现了小豆子私藏的糖葫芦,师父着他自己洗被单,众人正调侃。
想起娘亲墓碑墨迹鲜明,坟冢并不见杂草,有师父和师兄弟照顾,我也安心了。
朝窗户俯身跪倒,磕了三个头,起身往“水帘洞”去。
事先未料到交通管制,耽误了许多时辰,如今天色渐黑,只能等第二天再回去。
睡眼惺忪地刚睁开眼,被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总是鬼一样盯着我,”愤愤掐了来人一把,“这大清早的,讨不讨厌”
“哼睡的跟猪一样,谁把你劫去卖了都不知道,”五师兄揉着手臂,“死丫头,下手那么重”
我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替他揉,“你怎么在这里”
“笑得出来怎么没把那鹞子的事告诉姓梁的府里头说人不见了,他急得跟什么似的又抽不出空,只好托我来寻。”
山上两人吃饼的画面一闪而过。
“路上耽误时辰,本想给娘磕个头就走,没料算那么晚哎呀”我忙捂着腚,跳起身逃开,“再不敢了好师兄,我再也不敢了,啊”
“不敢胆子越来越大,出息了还知道串通林彰平”师兄一路追过来,往我尻上直招呼,“皮痒了我这儿还没跟你算账呢那八宝果盒子怎么回事儿嗯你知道这些个前朝遗物多贵吗不识货还充大爷,七十两七十两你个不省心的”
“哎哟我知错了知错了还不行吗”我满屋撒丫子飞奔。
“知错了看我不揭了你的皮”师兄紧追不舍。
“好师兄,别追了哎哟,疼”
“该不疼能叫打屁股吗”
“师兄,你怎么不文明那叫尻哎呀”
二十四
“塘子里的鱼是用来看的,可禁不住你每天这么折腾,”我坐在树下,放下手里的话本子,喝了口茶,凉了有些涩嘴。“哪天真抓完了仔细有人逮了你炖汤,这又不是咱的地方,到时我可拦不住”手一僵,放下茶杯,余光瞄见翠荷正低头吩咐小丫头换茶,并未在意。
这话在外人听来,似有几分埋怨。
小九吃到一半生生卡住,无辜地扭头。我耸着肩膀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他垂了头。
我笑笑,复又拿起书,盯了半响还是那一页。
打从乐山回来已有月余,梁晨羽未再露过面。那天回来已近晌午,他一早便入了宫,只叫管家带了句话,说以后出门要讲清楚去向。
之前人人看我都像狐媚子,恨不能打从身后揪出根狐狸尾巴来,如今这院子里光景萧索,他们又八分快意并了二分同情,着实矛盾的很。好在我这厢三少爷虽不再来,总算管家还照顾着,吃穿用度一分不少。
这时门口进来个丫头,跟在王妃身边的,她到近前低头行礼,脸上淡淡,“宋姑娘,王妃有请。”
屋子还是以前的屋子,两边放着青铜的落地烛台树,中间一个葫芦型三层铜香炉,镂雕仙鹤齐飞,正飘着烟霞,一应家具都是雕花的大叶紫檀,王妃端坐上首,身后一面八折屏风彩绘山水,她身着宝蓝金绣福寿的常服,随意簪着两支珠钗,皮肤紧绷光亮并不见老态,嘴角挂着淡淡地笑,看着仍是和蔼。
我一路低着头进去,到了近处俯地请安。
“起来回话吧。”声音柔柔,也辨不出什么情绪。
“谢王妃。”按规矩,是没有坐的,我缓缓起身,退到下首。
“抬起头来。”
我微仰了头视线低垂,余光瞥见王妃身后立了个丫头,也无其他人伺候。
“倒是个端秀的人儿,难怪羽儿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