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邹明和他谈话差不多过去了一个多月以后,王大为又站在那间有着铺着绿色桌布的长长会议桌的会议室里。
那天的审讯一直持续了一整天,傍晚从反贪局出去就被直接押回了他的家。十几个纪委、检察院、反贪局的人将他在东山花园的家几乎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很令人失望,也很令他们沮丧的,这是他从他们脸上看出来的,但他不知道他们想找什么,他想如果能够再被审问一遍他肯定就会知道了,因为他曾经是特种兵的佼佼者,对于审讯和反审讯了如指掌,可邹书记对他显然已经没有了兴趣,当天夜里就叫了一辆面包车将他秘密送到那个山区县大山深处里的一个正在建设中的变电站里。
那是一个几乎封闭的地方,似乎对他不再重视,甚至连看管的人都没有;手机早在峡州就被没收了,施工处有电话,但警告他不准擅自与外界联系,他也就打消了问问情况的;地处大山深处,没电视、没报纸、更没有宽带网,除了施工队,就只有六个工人轮流与他住在一起,那是原来的希望小学的一栋破旧建筑,睡的是上下铺,吃的是大锅饭,没有新鲜肉,只有腊肉,菜倒是很新鲜的,也不是化肥种的。那些由当地农民组成的工人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妙笔生花的办公室主任,也不敢问他是为了什么会被流放到这里来。他们很奇怪的发现这个又高又帅的年轻人似乎一点也不黯然神伤、唉声叹气的,除了随遇而安,甚至有些心情舒畅,每天乐呵呵的扛着锄头下田种地、挑粪浇菜、牵着猎狗上山打鸟,崇山峻岭之中到处都听得见他嗓音洪亮的歌声和赶仗声。好在有的是电,他就托人到县城买了几本古典诗词之类的书,埋头默写、高声朗读,每晚都读到次日凌晨。
就和上次把他带来一样的突然,这次又是一声不响的在寒冷的半夜三更将他叫醒,匆匆穿上衣服,一辆到处漏风的切诺基、颠簸而崎岖的山间道路、飘着雪花的黑夜、两个哈欠连天的纪委的人将他连夜带回了寒冬腊月的峡州。还不到早上机关上班的时间,王大为就已经坐在正在小口的喝着稀饭的邹书记对面了。
“你可以回去了。”邹书记用纸巾擦擦嘴边的饭粒:“听说你对那里的生活很习惯?”
“不是习惯,而是喜欢。”王大为搓着冰冷的手纠正道:“空气清新、风景如画、山高林密、民风淳朴,难得有这份闲情雅致,也难得有这么多的时间。”
“听说你喜欢读宋词,”邹明抬起了花白的头发:“在大山深处,除了山野情趣,还从宋词里领悟到什么道理?”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王大为念的是陆游的《卜算子》:“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成尘,只有香如故。”
“不觉得艰苦?”邹明很不高兴的发现对面坐着的这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虽然肤色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但明显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精神了许多、朝气了许多,他注意到角落上坐着的那个女打字员总在偷偷用眼看着王大为。便咳嗽了一下:“毕竟你是城里长大的,生活也很优越,乡村的生活条件很艰苦的。”
“当兵的时候,将一营人空投到南海中的一个海岛上进行生存训练,二十天后,坚持下来的就只有不到一个排了。”他平静的在回答:“没有淡水、没有粮食、没有睡袋、没有药品、没有音乐、只有枪支、子弹和炸药,还有三十八度以上的高温。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真正知道什么叫艰苦。”
“其他的人呢?”邹书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大部分战士呢?”
“可以随时选择放弃。”他还在平静的回答说:“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嘛。”
“你肯定在留下来的那些人中间,是吧?”看见王大为点点头,邹书记不高兴的转移了话题:“这可不是海岛生存训练,而是杨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