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起如一座小山
“你弟弟在学校里大家都喜欢。你弟弟像你,她们说。”
“我弟弟像我小时候。”
她又笑了笑。女孩子总爱笑。“此地实乃世上女子笑声最清脆之一隅。”我手里的一本书里印着这句话。我也笑了笑。她不懂。
我想起背乘数表的声音。现在那几棵大银杏树该是金黄的了吧。它吸收了多少种背诵的声音。银杏树的木质是松的,松到可以透亮。我们从前的图画板就是用这种木头做的。风琴的声音属于一种过去的声音。灰尘落在教室里的绉纸饰物上。
“敲钟的还是老詹”
“剪校门口冬青的也还是他。”
冬青细碎的花,淡绿色;小果子,深紫色。我们仿佛并肩从那条拱背的砖路上一齐走进去。夹道是平平的冬青,比我们的头高。不多久,快了吧,冬青会生出嫩红色的新枝叶,于是老詹用一把大剪子依次剪去,就像剪头发。我们并肩走进去,像两个音符。
我们都看着远远的地方,比那些树更远,比那群鸽子更远。水向后边流。
要弟弟为我拍一张照片。呵,得再等等,这两天他怎么能穿那种大翻领的海军服。学校旁边有一个铺子里挂着海军服。我去买的时候,店员心里想什么,衣服寄回去时家里想什么,他们都不懂我的意思。我买一个秘密,寄一个秘密。我坏得很。早得很,再等等,等树都绿了。现在还只是梅花开在灯下。疏影横斜于我的生日之中。早得很,早什么,嗐,明天一早你得动身,别尽弄那花,看忘了事情,落了东西听好,第一次钟是起身钟。
“你看,那是什么”
“乡下人接亲,花轿子。”这个东西不认得一团红吹吹打打的过去,像个太阳。我看着的是指着的手。修得这么尖的指甲,不会把手套戳破我撮起嘴唇吹,河边芦苇嘘嘘响,我得警告她。
“你的手冷了。”
“哪有这时候接亲的。不要紧。”
“路远,不到晌午就发轿。拣定了日子。就像人过生日,不能改的。你的手套,咳,得三天样子才能寄到。”
她想拿一块糖,想拿又不拿了。
“用这个不方便,不好画画。”
她看了看指甲,一片月亮。
“冻疮是个讨厌东西。”讨厌得跟记忆一样。“一走多路,发热。”
她不说话,可是她不用一句话简直把所有的都说了:她把速写簿放在旁边的凳子上,把另一只手也褪出来,很不屑地把手笼放在速写簿上。手笼像一头小猫。
她用右手手指转正左手上一个石榴子的戒指,看了我一眼,这一眼的意思是:
看你还有什么说的
我若再说,只有说:
你看,你的左手就比右手红些,因为她受暖的时间长些。你的体温从你的戒指上慢慢消失了。李长吉说“腰围白玉冷”,你的戒指一会儿就显得硬得多
但是不成了,放下她的东西时她又稍稍占据比我后一点的地位了。我发现她的眼睛有一种跟人打赌的光,而且像丘比特一样有绝对的把握的样子。她极不恭敬地看着我的白围巾,我的围巾且是熏了一点香的。
来一阵大风,大风,大风吹得她的眼睛冻起来,哪怕也冻住我们的船。
她挪过她的眼睛,但原来在她眼睛里的立刻搬上她的嘴角。
万籁无声。
胡桃皮硝制我的舌头。
一放手,我把一包糖掉落在水里,有意甚于无意。糖衣从胡桃上解去。但胡桃里面也透了糖。胡桃本身也是甜的。胡桃皮是胡桃皮。
“走吧,验票了。”她说话了,说了话,她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了。感谢船是那么小。
“到我舱里来坐坐。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