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第(1/5)页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不好的事情,一定也发生过我宁可以后都闭口不说的事情,但是对我而言,多么可贵的总是记忆。

    还有黑锅的同志们,现在如果再次与他们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出席同一个会议,总还是感到很安心,我很容易害怕紧张没有自信,但是与他们在一起就好像是亲人一样。我在不止一种场合怀念过黑锅时光,但是等我写完这些以后我就不会再说了,如今杜撰记都已经要出版了,对我而言,我的黑锅时光已经彻底地过去了。

    每次细细拾起过去的时光总觉得很艰难,而时间有时候过得太慢有时候过得太快,完全不可捉摸。对于我的写作,我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忘记,而记住是需要巨大而神经质的力量的,这种力量就好像是一只在身体里胡乱跳动的疯狂兔子,我担心流失,消耗时间却又觉得时不我待,为什么写作,仿佛是因为手里面没有什么东西抓得住,觉得很慌张,便要写,好像一旦写了,时光也就变成了可以触摸到的固体了。

    我很小的时候是一只撒谎精,这大概多少与杜撰记有点小关系。

    二○○五年十一月十六日

    于上海家中

    红颜白发红颜白发1

    这厢风起云涌,这厢桃花落地,这厢苍苍地喊着:天要下雨姐要嫁人了。

    杜撰记

    这会儿黄昏降临,山里山外的小鬼都跑出来活动筋骨,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塞囡悄悄躲进山腰的一块石头后边去抽了根烟,那烟雾在稻山的傍晚就是蓝颜色的。一只小鬼赖在塞囡的脖子上不走,被她用两根手指头拎着腿扔开了几丈远。她顶厌恶抽烟的时候受打扰,她厌恶稻山上的一切,这里终年不败的桃花和终年不散的雪,小鬼们玩不厌的丢手帕游戏,绫罗绸缎胭脂粉儿的打扮,恍恍惚惚端端庄庄的姐姐,这稻山,这稻山上都不能够穿着高跟鞋走路,厌恶极了。

    而现在,稻山边上的那座城市已经灯火通明,轻轨上的电车来来往往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高楼上的霓虹和信号灯此起彼伏地闪烁着,有时会有彻夜不绝的音乐声,那么神秘。塞囡每每要等到那些灯全都暗下去了才能够入眠,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这山中岁月足够她消磨,什么,都只嫌太长久。

    “小心火烛,切记勿忘。”塞娅的声音从稻山的顶上传过来。那只刚被塞囡甩掉的小鬼叽里咕噜地嚷嚷着:“塞囡在抽烟,她又抽烟了,姐姐你要惩罚她。”顿时整座山上的小鬼们都嚷嚷着:“塞囡在抽烟在抽烟在抽烟。她是个坏妖精。”塞囡随手把烟头塞进了那小鬼的嘴巴里,小鬼喜滋滋地吸着剩下的半截烟屁股颠儿颠儿地跑掉了。整座稻山又暂时安静下来,塞囡把脚探下深深的悬崖,注视着那边城市夜间的好风光。

    她悲哀地想:我就是跳下去了,也是不死的。

    那日,烟雾缭绕的傍晚,塞囡瞒着塞娅,着一双朱漆小拖鞋又笃笃地去了那城。路渐行渐宽,轻轨的轨道横跨在她的头顶,她很惊奇,注视着这与稻山迥然不同的风光,列车哐当作响的车厢,明灭的灯光,拎着装满蔬菜的塑料袋的疲惫的女人,排着队过马路的孩子,快餐店的灯箱。在她的记忆中也恍惚有过城市的样子,那是烟雨红楼,是沿街的中药铺子,是骡车载着的姨太太,是胭脂粉儿的市井,和眼前完全不一样,而塞囡的记忆毕竟也有几百年了,她已然恍惚了。

    塞囡遇见三少爷是在一个窄小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门口。三少爷左手握着一只装了串煮的一次性杯子,右手拎着盒牛奶。塞囡脱口而出:“三少爷,安好。”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塞囡一眼,说:“这位小姐看了面熟,你刚刚唤我什么”

    “三少爷,您还唱戏么”塞囡张口说出这句话才想起,这三少爷已经是死了的,那眼前的“先生,我想我是认错人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