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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儿举双手托住了她。

    娘小声说:“芊子,不兴跟没拜堂的丈夫当众胡闹,看让人笑话”

    她的语调,隐含着一种不安。仿佛预感到,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事件冲了女儿的喜日子似的。

    芊子听到爹也小声训斥她:“庄重些个,没正形儿的东西”

    她还听到那个名分上已经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嘿嘿笑了两声,讪讪地说:“她亲了我一口今夜晚我要好好儿调教她”

    却没听见有谁跟着凑趣儿地笑。

    四周肃静了片刻,芊子又听到一个刻板的声音说:“既然嘛,我们本是要到你们村去批斗他的,既然嘛,在这条路上碰着了,那也省得我们多走了。就地开个现场批斗会吧开完了,你们可以走你们的,我们呢,押他到别的村去哎,你把锣敲起来”

    当当当

    离得太近,隔着层盖头,芊子还是觉得锣声震耳。她暗想,些个县城里的人,也太狠毒了难道想把一个人活活冻死吗

    “嗨你他妈哑巴啦开口说哇

    当当当

    “我姓戴,叫戴文祺。我是解放前县长秘书的儿子。解放后我入了团,还混进了县剧团。后来又混进了省剧团。所以我是阶级异己分子。我一向演坏戏,演才子佳人戏,用宣扬封建思想的戏毒害贫下中农。我罪该万死。死了活该。死有余辜”

    芊子听到“戴文祺”三个字,心尖儿一颤,不禁的又将盖头撩起一角,定睛细看那可怜的人儿。细看之下,渐渐看出那快通体冻僵了的“戴文祺”,并非如她暗自以为的同名同姓者,竟果然是她心恋已久的“戴小生”芊子曾悲伤地想,她这一辈子是断然的没机会再见到他一面了,万万难料却在如此这般的一种情形下不期而遇他就站在离她骑着的枣红老马四五步远处。他竟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丝毫也没有了昔日令女人们梦牵魂绕的飘逸风采他双腿索索发抖,眼见着是就要倒在雪地上了

    芊子的心猛一阵缩紧了。她觉得自己全身的血凝固了。她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一时间僵到了每一根手指。她半张着嘴,被沉重地浇铸在马背上似的。

    迎亲的送亲的,两村的男女老少也都呆望着这个昔日的大名角儿。不久前他们还常说起他,说时还都流露出由衷的思念,还都满怀着崇敬,巴望他能再到本村来,再登上土戏台为大家演一折什么戏。可是此时此刻,他们只不过都目光麻木表情也麻木地呆望着他罢了。仿佛眼前的情形,也只不过是一折戏,而且是一折引不起太大观看兴趣的戏。

    当的一声,“戴小生”手里的锣掉在雪地上

    “捡起来捡起来”

    他双腿抖抖地弯下,想捡起锣。然而,身子一晃,分明的,是双膝跪地了。他伸出的手已经冻得不听使唤了,抓不起系锣的绳儿来了

    男女老少依然全体呆望着。

    四周是出奇的肃静。尘雪纷纷。

    “装熊是不是你他妈往常的得意呢”

    那个戴皮帽子,穿皮棉鞋的人,上前踢了他一脚

    他一头栽倒在雪地上了。他一面脸颊贴着雪,身子往一堆儿蜷。他微微地喘息着,似乎宁愿被冻死算了。他的眼睛,刚从冰窟窿里钓上来被扔在冰面上扑腾了两下立刻就冻硬了的硬鲜鱼般的眼睛,却投射出渴求生存的目光,证明着他并不甘心落此下场。

    他的目光望向谁,谁就将脸转向别处。或是,将头低垂下去。男人c女人c老人c孩子,全那样。包括芊子的爹娘和哥哥。包括那个在名分上已是芊子丈夫的新郎官儿。

    他的目光,其实仅只是一只眼睛的目光,最后望向了芊子。一望向芊子,便停在她身上了。也许是因为她一身红,在这白茫茫的旷野显得分外妖娆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没将脸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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