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曰:“主翁主母一也,岂得有异。”亦如之。连遭两丧,薄田数亩半鬻于人,衣食几不给。赖贺得长大,助母力作,数岁之后,稍有赢余。乃豫畜一童女于家,以配其子。贺得年十七八,将为行合卺之礼,颇具酒食会亲友,吉期未及,寇警先至。时粤寇已陷武昌,分兵四出,咸宁亦陷,扰及乡间,贺得竟为所掠。于是所畜女仍归母家。母家请绝,婢曰:“以三年为期,吾子不归,而后嫁之。”已而人皆藉藉,言贺得已死。婢终日哭,且病不能任耕作,无所得食。会其旧主人余母吕宜人,将从其婿樊君于河南,乃挈之至汴梁,婢遂居樊氏。其为人极和婉,侪辈皆爱之,然其思子綦切,久之遂若有心疾者。或独卧,或与人共坐,往往张目直视,曰:“贺得来矣。”虽卧必跃而起,起而不见其子,则哭失声,辄晕眩仆地,久之乃苏。既而又有自咸宁来者,言曩所畜女已为其母家所嫁,则又大悲,病遂笃。临死之时大呼曰:“贺得今日真来矣”乃绝。于是人皆谓贺得实死,故其母临终见之,必其鬼也。然贺得实未死,婢死数载,而贺得自贼中脱归,樊氏乃予以赀,使以其母之丧归葬焉。贺得后娶一金陵人女,盖亦贼所掠至湖北者,夫妇皆勤力,家复温饱,且生数子矣。此事余闻之大儿妇樊,盖婢之主人吕宜人,即儿妇外祖母,余为作余母吕太宜人传者也,故知之甚详,此婢贤达,且一老节妇,乃其命途则何其多舛欤然贺得之子若孙,蒙其余泽,不至落薄,则固可决矣。
湖北咸宁乡间一民家,于兵乱时失其子。有人教其母曰:“可取汝子所著履置床下,其纟句内向,每夜呼子名,子必能反。”已而果然。又二儿妇姚言,从前避兵乡间,其地曰周家湾。邻家一子为贼掠去,亦有人教其母乞四十九姓人家灯油c灯草,至夜然之,于人静后呼其子名四十九声,夜夜如此,声甚凄切。数月后,子果从贼中逃归,自言每夜闻其母呼己声也。然其子已在江苏之丹徒县境,相距七八百里矣。盖母子一气,自能感通,山崩钟鸣,固不妄也。
咸宁樊君,余亲家翁玉农太守之族也。宦游广东,卒于官。其子不肖,寄其父之柩于僧庐,而尽取其赀以去,不知所之。数载后,樊君之外弟以事至广东,樊见梦曰:“吾子不肖,弃吾不顾,吾柩在某所不得归葬。今幸弟至,愿与俱归。”次日其外弟访之,果得其柩,然计道路之费亦颇不细,意尚踌躇。又梦樊促之,其外弟曰:“而车远涉,事甚非易。若启君之柩,而别为以盛君骨,归葬故茔,可乎”樊曰:“可。”濒行,又见梦曰:“凡过关塞桥梁及高山大川,必呼我姓名,庶不淹滞。”其外弟悉从之。将至家,樊先一夕示梦于其家人曰:“吾从外弟归矣”观乎此,知狐死首丘,叶落粪本,延陵赢博之葬,虽达人高见,而孝子慈孙固不容存此心也。
咸宁余氏女既嫁而死。其母嫠也,老且病。粤寇将至,举家仓皇谋他徙。其母夜间独坐一室,忽见其女至,谓其母曰:“遍地烽烟,行将安往母又多病,不耐奔波,与其道路流离,不如死之为乐。”其母曰:“诚然。吾自问生有何味,能从汝去,良所愿也。”旁舍之人,皆闻其母一人独语,而不闻其女语,但闻鬼声<;需鬼>;<;需鬼>;然耳。次日,问其母昨夜云何,母以告,犹不之信。越数日,其母竟死。
先祖母戴太夫人之侄孙骏伯茂才,早卒。其妻张氏生一女,曰慰生,适蔡氏而死。戴本德清人,然迁居湖郡数十年矣。咸丰庚申岁,粤寇犯郡城,戴氏谋他徙,张犹豫。夜间忽闻慰生疾呼曰:“速去,速去”如是者,数夕皆然。张遂决。此与余氏女用意迥别,殆由其母衰壮不同耳。然其后赵忠节公力守湖郡,居民稍稍复集,张氏仍回城中旧居。及湖城陷,竟死于难,惜不终从其女之言也。咸宁樊氏女,许嫁李氏子,婚有日矣。而其婿病甚,婿家请改期。时女父远客于外,女母又早卒,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