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有想象中一样带来的天使或是宣言。它没有改变我的日子,没有改变我生活的本质,也没有为院子里的泥巴罩上金色的外衣。于是我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回到我挖洞玩泥的游戏中,在屋里屋外追寻那些神秘的不解之谜。我家花园的角落依然堆满杂草乱枝c发黑的卷心菜c大小石头与花梗藤蔓。这屋子有的地方炎热,有的地方冰冷,还有幽暗的洞道和吱呀作响的木板;它有着令人恐怖的地方和使人欢乐的圣殿,还有数不清的物品和装饰。它们被折叠或捆扎c发出尖叫和叹息c打开又关上c悲泣或歌唱;它们遭受厄运,被扭曲c缠绕c切割c焚烧c旋转c肢解,或是落在地上而粉碎。此外,还有一个充满胡椒味的碗柜个可以发出铃声的地炉台哼哼叽叽的钢琴团团干枯的蜘蛛,还有永远打斗的兄弟和女性的永恒慰藉。
那时我还年幼,可以跟母亲睡。这是我那时生命的整个目标。我们一起睡在一楼的卧房,睡在塞满羊毛的床垫上,床边有帘幕和黄铜的柱子。当时,在家中所有的人当中,只有我得到宠幸,能够有妈妈陪伴着入梦,享受比别的孩子更多的爱。
于是,在多少温暖的夜晚,在妈妈浓密的头发里,我享受香甜的睡眠。我昏昏沉沉地依偎着她柔软的身体,她的床给了我安全感,使我感到幸福。虽然家里房子宽敞,白天不常碰面,但我们两人仍能在夜晚独处,舒适地躺在一起。对我来说,黑暗像黑刺李的果实,沉重而成熟,仿佛伸手就能摸着。黑暗是一种幸福而又单纯的凝固,一切的尖锐的棱角磨圆了,变得安然而自在。我常带着哭音喊叫c渴望见到的母亲,直到躲进母亲的怀抱,不让她离开。
从辛劳忙乱的一天获得解放后,我的妈妈睡得像个快乐的孩子,身子在睡袍里蜷缩着,纯真地呼吸着,从枕间传出柔和的梦呓声。在她飞翔的梦境里,她紧紧抱住我,就像抓住救命的降落伞;或者她朝我滚过来,用巨大c疲惫的身体包住我,于是我就像陷入干草堆的老鼠似的,埋在她的身子里。
这些静谧的夜晚是那么深沉,深沉得令人嫉妒。我们一起蜷曲着身子,说着悄悄话。我在白天闭口不谈这些秘密,它使我凌驾于兄弟姐妹之上。只有我,当夜晚来临之时,只有我是她暗夜中的王子,只有我看到过她在睡梦那死寂的脸庞c她疲惫而的肩膀所包含的极度的无助。天蒙蒙亮时她便起身,懵懵懂懂地来到厨房。即使在这个时刻,她也没完全忘记我。我滚到她残梦的山谷里,沉醉在那薰衣草的气息里,我将脸深深地埋进去,再度进入梦乡,睡在我们共有的窝巢中。
三岁的时候,我以为我一辈子都可以跟她一起睡。我已经记不得,是哪一个晚上是与她分离的。因为我长大了,也因为我不再是最小的孩子,弟弟东尼在他的婴儿床里等待这着我的位置。当我头一次听到家里人私下议论,要把我搬到男孩们的卧房时,我简直无法置信。当然,我的妈妈绝不会同意的,对不对她怎么能面对没有我的夜晚
姐姐们说了许多好话安慰我,以便打动我。她们说:”你是大人了。””你要跟哈洛和杰克一起睡,”她们说,”你觉得怎么样”我能怎么样呢仅仅想一想就够令人愤慨了。我恳求大家再想办法,又拖延了几个晚上。那是我睡在那个松软大床上的最后几夜。然后,女孩们用另一种方式哄我说:”你只过来睡一阵,以后还可以回去跟妈妈睡。”我无法太相信她们,可是妈妈却一句话也不说,我只有屈服了,乖乖到那边去睡。
从那时起,妈妈再也没有让我回去睡。这是我头一次遭遇到背叛,是我成长过程中遭到的第一个打击,也算是我的第一堂课吧,学习到遭受女人温柔无情的欺骗是怎么回事。此后,大家再也不提此事,于是我只好接受了;但从此,我变得蛮横和冷酷起来,把注意力完全放到外面的世界去了。如今,外边的世界从迷茫中渐渐浮现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