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得疯狂的世界上,你的一点智力只有在那里还能理智地发挥作用。
我不缺工作任务。多年来,我一直在为写一部有关巴尔扎克及其作品的两卷集巨著积累素材。但我从未有勇气去开始写一部范围如此广泛c涉及时间又长的作品。现在,恰恰是烦恼给了我勇气。我隐居到巴斯,为什么偏偏去巴斯呢,那是因为英国光辉文学中的许多佼佼者,首先是菲尔丁,是在那里写作的。那座小镇比英国其他任何一座城市更忠实c更强烈地反映出另一个世纪十八世纪恬静的面貌。但是,那种幽雅c秀美的景色和世界不断产生的不安以及我的思想又形成多么痛苦的对比呵英国一九三九年的八月
和奥地利一九一四年美丽的七月完全一样我今天仍能记得那七月的情
景:迷人的美丽。天空还是那样湛蓝望无际,象上帝的和平帐篷,太阳温暖的光辉还是那样照耀着草地和森林,盛开的鲜花还是那样绚丽多彩世界是一片同样和平的景象,但世界上的人却在准备战争。面对那些茁壮c繁茂c静静的草木,面对弥漫在巴斯的山谷里令人陶醉的安谧气息,不由得使我想起一九一四年巴登景色的娇媚,相比之下,那种疯狂的冒险在当时显得多么不可思议。
我象过去一样,不愿相信那一切是真的。我又准备作一次夏季的旅行。
一九三九年九月的第一周,国际笔会代表大会在斯德哥尔摩召开c由于我这个两栖人不再代表任何国家,瑞典的同行们请我作为贵宾参加;在后来的那几周,中午c晚上的每个小时,都披友好的东道主事先安排好了。我早就订好了船票,但紧急动员的消息接踵而至。按常理,我现在应该迅。速把我的书籍c我的手稿捆扎好,离开那个可能成为交战国的大不列颠岛,因为我在英国是一个外国人,况且,一旦战争爆发,我便是一个敌对的外国人,种种可以想得到的自由限制就会临到我的头上。但是有一些无法解释的情绪在我心中反对我离去。一半是固执,我不愿一次又一次地逃难,因为我的命运到处都一样;一半是已经疲乏。“我们命该遇到这样的时代”,我用莎士比亚的话对自己说。如果这样的时代要降临到你头上,你这个快六十岁的人就别再和它抗拒了你尽最大的努力,你用你的生命,也掌握不了这样的时代。
所以,我依然留在英国。我要尽可能先安排好自己的日常生活。同时,由于我打算第二次结婚,我不愿耽误时间,以免一旦战争爆发,因为我属于交成国的公民而被拘留或者其他意料不到的措施和我未来的生活伴侣长期分离。
于是,九月一日星期五上午我去巴斯的民政局登记结婚。那位官员拿着我的证件,显得分外友好和热情。他象那个时代的每一个人一样,理解我们要求尽快办理愿望。结婚仪式打算安排在第二天;那位官员拿起笔,开始用漂亮的圆形字体把我们的名字写进他的登记簿。
就在那个时刻十一点钟左右,里面套间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位年轻的官员急速走进来,一边走一边穿着大衣。在安静的房间里大声喊道:“德国人已侵入波兰,战争爆发了”那句话象重锤一样击在我的心上。可是我们那一代人的心已经习惯了各种冷酷无情的打击。“这还不一定是战争吧”我说,心里也确实这样想。然丽那位官员几乎怒不可遏。“不,”他高声喊叫着,“我们已经上当够了我们不能每隔六个月受一次骗现在该结束了”
当时,那位已经开始为我们填写结婚证书的官员又若有所思地搁下笔。
他考虑了一下说,我们毕竟是外国人,在交战的情况下自然也就成了敌对的外国人。他不知道,是否允许在这种情况下结婚。他说,他感到很抱歉,他要向伦敦请示。接着是两天的等待。希望c担心,那是心情极紧张的两天。星期天上午收音机里宣布了英国向德国宣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