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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觉得跟爱情相比,哪怕是一点儿的爱情,世界上所有的傲气都值不得什么。他完全忘了尊严,变得毫无骨气,又写了几封请求原谅的信,跟他发疯一般闹脾气的信一样荒谬。没有回音。什么都完了。

    他差点儿死。他想自杀,想杀人。至少他自以为这样想。他恨不得杀人放火。有些儿童的爱与恨的是大家想不到的,而那种极端的爱与恨就在侵蚀儿童的心。这是他童年最凶险的难关。过了这一关,他的童年结束了,意志受过锻炼了,可是也险些儿给完全摧毁掉。

    他活不下去了。几小时的靠着窗子,望着院子里的砖地,象小时候一样,他想到有个方法可以逃避人生的苦难。方法就在这儿,在他眼睛底下,而且是立刻见效的立刻吗谁知道也许先要受几小时惨酷的痛苦这几小时不等于几世纪吗可是他儿童的绝望已经到了那种地步,逼得他老在这些念头中打转。

    鲁意莎看出他在痛苦;虽然猜不透他想些什么,但凭着本能已经有了危险的预感。她竭力去接近儿子,想知道他的痛苦,为的是要安慰他。但可怜的女人早就不会跟克利斯朵夫说什么心腹话了。好些年来,他老是把思想压在心里;而她为了物质生活的烦恼,也没有时间再去猜儿子的心事,现在想来帮助他,却不知从何下手。她在他四周绕来绕去,象个在地狱中受难的幽灵;她只希望能找到一些安慰他的话,可是不敢开口,生怕恼了他。并且她虽然非常留神,她的举动,甚至只要她一露面,他都觉得生气;因为她一向不大伶俐,而他也不大宽容。他的确爱着母亲,母亲也爱着他。但只消那末一点儿小事就能使两个相爱的人各自东西。例如一句过火的话,一些笨拙的举动,无意之间的眨一眨眼睛,扯一扯鼻子,或是吃饭c走路c笑的方式,或是没法分析的一种生理上的不痛快尽管大家心里认为不值一提,实际却有数不清说不尽的意义。而往往就是这种小地方,足以便母子c兄弟c朋友c那么亲近的人永远变成陌路。

    因此克利斯朵夫在他的难关中并不能在母亲身上找到依傍。何况的自私只知有,别人的好意对它也没有什么用。

    一天晚上,家里的人都睡了,他坐在房里既不思想也不动弹,只是没头没脑的浸在那些危险的念头中间:静悄悄的小街上忽然响起一阵脚声,紧跟着大门上敲了一下,把他从迷惘中惊醒了,听到有些模糊的人声。他记起父亲还没回家,愤愤的想大概又是喝醉了被人送回来,象上星期人家发见他倒在街上那样。曼希沃,这时已经毫无节制;他的不顾一切的纵酒与胡闹,换了别人早已送命,而他体育家般的健康还是毫无影响。他一个人吃的抵得几个人,喝啤酒来非烂醉不休,淋着冷雨在外边过夜,跟人打架的时候给揍个半死,可是第二天爬起来照旧嘻嘻哈哈,还想要周围的人跟他一样快活。

    鲁意莎已经下了床,急急忙忙去开门了。克利斯朵夫一动不动,掩着耳朵,不愿意听父亲醉后的嘟囔,和邻居叽叽咕咕的埋怨

    突然有阵说不出的凄怆揪住了他的心:他怕出了什么事而立刻一阵惨叫声使他抬起头来,向门外冲去

    黑魆魆的过道里,只有摇曳不定的一盏灯笼的微光,在一群低声说话的人中间,象当年的祖父一样,担架上躺着个的,一动不动的身体。鲁意莎扑在他颈上痛哭。人家在磨坊旁边的小沟里发见了曼希沃的尸体。

    克利斯朵夫叫了一声。世界上别的一切都消灭了,别的痛苦都给扫空了。他扑在父亲身上,挨着母亲,他们俩一块儿哭着。

    曼希沃脸上的表情变得庄严,肃穆;克利斯朵夫坐在床头守着长眠的父亲,觉得亡人那股阴沉安静的气息浸透了他的心。儿童的热情,象热病的一般退尽了;坟墓里的凉气把什么都吹掉了。什么弥娜,什么骄傲,什么爱情,唉多可怜在唯一的现实死亡面前,一切都无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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