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美术之所写者,非个人之性质,而人类全体之性质也。惟美术之特质,贵具体而不贵抽象。于是举人类全体之性质,置诸个人之名字之下。比诸“付墨之子”
,“洛诵之孙”
,亦随吾人之所好名之而已。
善于观物者,能就个人之事实,而发现人类全体之性质;今对人类之全
1奏定经科大学文学科大学章程书后,静安文集续编,遗书,第15册。
2国学丛刊序,观堂集林别集卷四,遗书,第15册。
3以上见论哲学家与美术家之天职,静安文集,遗书,第1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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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而必规规焉求个人以实之,人之知力相越,岂不远哉
1
在这里,王国维提出了文学艺术的典型艺术概括力的问题:既要善于透过个人之事实,而发现人类全体之性质,又要在个人的名字之下,举出人类全体之性质。这里含有西方德国古典美学关于典型说中的个性和共性的辩证因素。这无疑是对我国古代传统典型说的一种突破。
他以戏曲为例,进行分析,说:
元人杂剧,辞则美矣。然不知描写人格为何事。至国朝即清朝引者注之桃花扇,则有人格矣2。
这里的“人格”就是人物的典型性格。他还把红楼梦与格代之法斯德歌德之浮士德相类比,指出贾宝玉形象的普遍的c典型意义。
宝玉之苦痛,人人所有之苦痛也。其存于人之根柢者为独深,而其希救济也为尤切。作者一一掇拾而发挥之3。
正因为王国维坚持文艺形象的典型性,就能判断出诗人同政治家之区别:
“君王枉把平陈业,换得雷塘数亩田”。政治家之言也。
“长陵亦是闲邱陇,异日谁知与仲多”诗人之言也。
1红楼梦评价,中国近代文论选下册,第762页。
2文学小言。十四,中国近代文论选下册,第770页。
3红楼梦评论,中国近代文论选下册,第7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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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代美学思想史545
政治家之眼,域于一人一事;诗人之眼,则通古今而观之。词人观物,须用诗人之眼,不可用政治家之眼。故感事c怀古等作,当与寿词同为词家所禁也1。
同样,也能判断诗人作者的生平c经验同“书中种种境界c种种人物”之别。他是反对红楼梦为作者自道生平说的,并运用反证法,强调说明:
信此说,则唐旦之天国戏剧,可谓无独有偶者矣。
然所谓亲见亲闻者,亦可自旁观者之口言之,未必躬为剧中之人物。如谓书中种种境界,种种人物,非局中人不能道,则是水浒传之作者,必为大盗,三国演义之作者,必为兵家,此又大不然之说也2。
说到这里,我们联想到他以后的一些所谓“红学家”曾花去很大的精力,进行烦琐的考证,把一部古典优秀作品红楼梦看成作者自道生平,大大降低了作品的社会价值和艺术感染力。王国维在红楼梦评论中早已道破此说,足见出他的卓识惊人。
王国维的文艺形象的典型化,着眼于具体c个人,避免形象思维的僵化。我们知道,在西方德国古典美学中,歌德认为,艺术应从显出特征的个别的东西出发,而不应从主观理想或概念出发,主观理想或概念总不免是抽象的,或多或少是平均式的概括化的结果;从这种主观理想或概念出发,去
1人间词话删稿。三七,人间词话,第238页。
2红楼梦评论,中国近代文论选下册,第7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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