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稍小,周公里的生意便又开门营业起来,一檐檐蒙了尘的大红灯笼,被雨色洗刷出别样的诱惑来。
苏砚替叶恕明斟了茶,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叶恕明笑意更浓,手中是一包包好了的白细粉末:“你知道昨儿杜老爷叫我去商量什么事儿吗”
“难不成他想到对付将军的好法子了”
“现在暂时还动不了凌霄城,不过若是换成柳陌红,那可就好办多了。”叶恕明意有所指地看着手中的药包:“柳陌红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个戏子而已,如果凌霄城为了他而和西北一带的军阀对上,怕是会开战吧这一开战,他可就无暇顾及那么多了。”
苏砚的心突地一跳,霎时明白了过来:“你c你们要给柳陌红下药”
“西北军阀的头子个是好色好酒的无赖,近日一段时间刚好在上海。”叶恕明冷笑着,“据说他看上柳陌红很久了,碍在洪莲的面子上一直没好意思下手。如今到嘴的肥肉,倒是白白便宜这死胖子了。”
“大少爷大少爷”
苏砚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门口却突兀的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老爷快不行了,说是让您立刻回家一趟,他有事要交代。”
柳陌红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四更,隔着床帐朦朦胧胧地看见从窗棂上透过来的冷蓝天光,雨虽小了,却仍在沥沥地下着,一片寂寂安然。
他被圈在一个温暖的怀中,他刚一动,那人便醒了,揽着他的腰问道:“天还早,再睡一会儿”
“不了。”他想起那盖了厚厚的棉被仍然形销骨毁的妇人,低低开口道:“我从没想过能再见到她,就算再见,也从没想过她竟然竟然已经病得这么严重”
他语气有些哽咽,凌霄城抬手顺着他的背,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总以为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柳陌红苦苦一笑,“但见过了她,我发觉我居然还记得,或者说我从未我忘记过,只是一直不愿意想起来而已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没有爹,我住在一个黑黑的屋子里,娘不许我告诉别人她是我娘,深夜的时候,她又会抱着我哭,跟我说对不起,还跟我说,她要把我养大,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去找我爹了”
柳陌红顿了顿,又接着道:“后来终于有一天,娘对我说,可以带我去找我爹了,我爹会娶她她还给我买了新衣服,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可是后来她带我去了一个院子里,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小孩子在练功唱戏。她和班主说了什么,班主就拉着我叹气,我当时很害怕,我拉着娘的衣角,她转身走出门去,想要拉开我,后来又笑着对我说,她是去给我买糖葫芦,让我闭着眼睛往回走一百步,她就带着冰糖葫芦回来接我”
他信了。
他不敢不信。他怕自己若是不信,她便会硬生生地将他丢下。
六岁的孩童孤独地站在雪地里,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回走,嘴里小声数着数,满怀希望与无望地等着他的母亲和糖葫芦。
他每次数到九十九,停一停,没有听见娘叫自己柳儿的声音,便转个弯,继续从一开始数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忘记了自己数了多少个九十九,被冻得冰凉的小小身躯撞上了墙,疼得他睁开眼睛。
院子里空无一人。
洪莲站得远远的,怜悯而悲哀地对他说:“跟我进来吧。”
他低头看见自己滚烫的泪水融化进雪地里,慢慢地走进了外堂的门。
风雪之中伫立着的关公像默然不语。
“好了,别哭了。”凌霄城心疼的用指腹替他擦去泪水:“乖,别哭了。”
“霄城”柳陌红忍不住紧紧的将自己裹在那怀抱源源不断的温暖中。
那一声“霄城”唤得凌霄城的心酸酸软软地疼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