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刚刚入夜,周公里的等就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红纸糊成的罩子罩住了电灯刺眼惨白的光,转换成了一种带着暧昧幽香的俗媚艳红,在这俗媚之中又透出几分欲说还羞的诱惑。
空有一个“周公里”这样古朴风雅的名字,却逼仄得连一辆车都开不进去,檐下是一排排低矮的店铺,到了这时都各自拉开了门,空气中经年不息地飘散弥漫着这劣质的脂粉味与肌肤上蒸发出的汗水味,融成一张似能将人紧紧裹住的网。
每一座城市都会有一两条这样的小巷子。
就处在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却永远隐于低进尘埃里的阴影角落里,每夜暮色将临时,就像是一个睡醒了的妖魔一般等着各色猎物自投罗网。
所有的肮脏与在这里都是真实且不加掩饰的。着狰狞的面目,突兀而又异常和谐地与这座城市虚假的繁华融合并存着。
这是社会的最底层。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毫不在意地趿拉着拖鞋,踩在街下泼出的一滩滩泛着未知的污秽油光的脏水上,脸上是因长久的贫困生活而带来的愚昧c妥协和麻木不仁。
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无法改变。
红粉绿雾终年环绕在这条巷子里,任何能够想象出来的腌臜交易在这里都找得到痕迹,任何上不得台面的利益人心在这里都无处遁形。
苏砚拢了拢披风,慢慢走进这条巷子。
他还未卸妆,随着他的步伐起伏,在披风中露出一小半妆容来,被暧昧的暖昏灯光明灭不定的映着,本就有些阴柔的面庞更显得带上了三分苛刻一样的秀美。
他就这样静静地穿过一片夹杂着吴侬软语的揽客声的殷殷翠翠,进了最大一家店的那扇漆已斑驳的木门。
虽然那木门看起来简陋,但门里却是深远,弯弯曲曲的一条走廊,廊旁皆是闭着门的小小隔间,些许昏光从门上的缝隙透出来,混着模糊不清的喘息呻吟,交缠成的晦暗颜色。
门口零散站着些穿了艳丽服饰面容妖冶的女子,抬眼看了看仿佛整个人都隐在披风里的苏砚,似是被人叮嘱过,并没有阻拦,亦不言语。
最尽头的门倒是新刷了一层漆,还散着有些清淡的桐油味。
苏砚抬手叩了门,叶恕明一声“进来”隔着门板低低地传出来,他推了门看进去,叶恕明和一个黑衣黑帽的中年男子坐在茶案旁,男子的帽檐压得极低,一双眼在黑暗中却是泛着精明的锐光。
叶恕明见他进来,对那男子笑道:“如此,这批货就麻烦先生了。”
男子起身淡淡一点头,哑着嗓子道:“叶先生客气了,这批货虽是险了些,但利也是极为可观,在下便告辞了。”
他从苏砚身旁走了出去,叶恕明这才舒了一口气,向苏砚说道:“过来。”
苏砚摘下披风坐到他身边,笑着问道:“怎么今天叫我来这里”
叶恕明揽了他的肩,冷冷一笑:“自从凌大将军接管了上海滩之后,有些生意,就只能在这种地方谈了。”
苏砚随口调笑道:“叶家家大业大,怎么也需要谈这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叶恕明揉了揉眉间,无奈道:“叶家虽然撑着个百年大家的空壳子,从我父亲那一代开始手底下有些商铺和货渠已经开始不景气了,我接手叶家大部分生意之后才知道,叶家早就在开始做这些勾当了。”
他顿了顿,又道:“前几年母亲为了另一房的姬妾和父亲闹得不可开交,父亲卧病在床几年也不见好,如果不靠这些生意叶家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叶老爷不是只有一位正房吗”苏砚奇道:“从哪有冒出个姬妾”
叶恕明轻哼一声:“也算不得什么姬妾,不过是个下三滥的丫头,二十年前趁着父亲喝了酒上了他的床,以为就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