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陌红是在满室的谷物清甜香味中醒过来的。
晨光已经晒进了窗棂,雀鸣蝉唱更显得脉脉闲庭幽静雅致,明黄的幔帐用丝绳捆在红木床柱上,垂下的素色流苏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而轻轻摇曳着。
他几乎无力地支不起身来。
一来是昨夜一场高烧让他全身没了什么力气,二来是他从未睡过这样好的床。
身下铺着的锦缎用细线绣着精细的青花暗纹,柔软得仿佛能让人陷进去,躺在上面就如躺在那云团上,怕是连市长大人家的床也没有这样暖和轻软。
他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睡过的床铺,从没什么记忆的童年,到现在大红大紫的梨园戏魁,床是换过不少,但无一例外都是冷硬的木板,无论铺了多少层棉被,还是会硌得人次日全身酸疼。因为洪班主说了,戏子的身子,必须的睡这种硬木板,只有这样身段才能练得纤秀挺直,久而久之便也就习惯了。
不过自己怎么会在这样好的床上
柳陌红悚然一惊,撑起身子来向四下望去,他依稀记得昨日自己跟绮罗说要出去走走,半路上发了烧,听到一对男女的对话,然后好像在一个穿着军靴的高大男人面前晕了过去
触目所见的房间宽大敞亮,地上铺着暗红的绒毛地毯,墙上挂了一幅墨宝,是句东坡词,“也无风雨也无晴”。寥寥的几笔虬劲奇崛,连他这样不懂书法的人也知道这是幅好字。
“醒了”
柳陌红还未来得及多看,便听见有低沉的男声从房内传来。
他张惶地朝着声源看去,穿着整齐军装的高大男子悠闲地坐在紫檀软凳上,剑眉星目,薄唇微微挑起,眼眶下泛着淡淡的青黑,下巴上也有浅浅的新冒出来的胡茬。
就是这个男人。
柳陌红不自觉的抓紧了身上的锦被,晕过去之前,他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双漆墨深邃的黑眸,仿佛能吸附住漫天凌乱星光,直直望进人心里去。
这个男人身上,似乎带着一种令人臣服的压迫感和与生俱来的狷狂霸气,如同悬崖临望一样孤傲却凛冽。
“醒了就起来把粥喝了吧。”凌霄城自是注意到了他下意识的戒备与紧张,也不在意,仍是淡淡的说着。
眼前的男子正抿唇望着他,脸上还残余着刚睡醒的嫣红。
那一双眼睛非常美。
他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眼睛。杏核一样,看人的时候似有不可见的微光暗暗流转,多情妩媚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有泪落下。
然而仔细望去,只看得见一片清亮眸光。
是天生的泪眼,鲛人一般纯美又妖娆,不知不觉就能勾了人的魂。
这双眼里还带着迷惑与戒备,就似一只误闯了别人的地盘的猫儿。
“阁下是”
男子没有动,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果然是记忆中婉转清泠的嗓音,尾音习惯性地微微上挑,撩起浅薄细腻的艳色。
“在下凌霄城。”
他随口说着自己的名字。
这个无论何人听了都会徒生出一股敬羡惊畏之情的名字。
柳陌红依旧没有动,但那蓦地一颤的长长羽睫还是暴露了他的惊惶。
“见过凌将军。”他轻轻俯身道:“昨晚承蒙将军照顾,陌红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而已,柳老板无需放在心上。”凌霄城微微一笑:“不过柳老板还是先把这碗粥喝了吧,这可是鄙仆特意熬了一晚上的。”
“多谢将军。”柳陌红这才勉力掀开身上的锦被,步履虚软地走到凌霄城跟前,徐徐一揖之后才坐到他对面。
桌上放着一掌大小的水晶碗,莹莹地在日光中闪着剔透的流彩,那溢满了室内的食物的清甜香气便是从这碗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