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佛像前,闭目捻着手中的佛珠。跟前是青烟缕缕,身侧不远放着一具梨花棺木,里面安睡着她的丈夫。
她第一次觉得如此讽刺——玉肃死了,现在却不能堂堂正正置办丧事,他这个大陈国的声威煊赫的宰相,现在已经彻底一无所有无所用了。
玉旻安离开之前,郑氏赌气不见他。——扈太师再兴风作浪又能怎样?他手中有兵符,军中有威望,皇位是他的,自然也跑不了,何必急于一时!
但静下来想,郑氏却也能明白他的无奈——相府再如何左右得了朝廷,却左右不了天下人的流言蜚语。那些京中的学子,受那扈太师的煽动,骂他“佞臣”c“窃国”,杀得了一个两个,一百两百,可是能杀得了所有反对的人么?
登基日近,但郑氏冥冥中觉得一切不会那么顺利。——扈太师老奸巨猾,先是主动让自己的外孙禅位,而今却刻意煽动,诱他仓促回京——
郑氏不由得心头一紧,手中拨动的佛珠猛然停了下来。
正在这时,红莲轻轻推门进来了,行至幔子后面,背对着她道:“夫人,有——远客求见——”
“你直说吧,谁来了?”
红莲跪下,俯首道:“二公子回府了,同来的还有校尉大人徐——”
未等她说完,郑氏豁然起身,手中的佛珠将那香炉都打翻了,滚在地上,香灰撒得一片狼藉。
郑氏厉声喝问:“他回来做什么?”
红莲此刻也不敢抬头:“有——有要事要禀告夫人。”
郑氏迈出门槛,抬眼便看到玉旻齐领着许多生面孔跪在院子里。
他右边跪着的那个人郑氏认得,他是旻安身边的侍卫首领,名叫莫无启。
莫无启头发散乱,目光空洞,此刻竟然不敢抬眼去看她。
郑氏没有立即发火,她缓缓走了几步,竟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像踩在棉花上面一般。
她动了动唇,好半天才颤抖着完整地说了一句话。
“旻安呢?”
莫无启闻声便用力叩头,可以听到他把那青石板的地面砸的一声钝响。
“属下该死!”
郑氏愣了神看着他,又看看其他跪下的人——她看到玉旻齐平安无事的模样忽觉怒火中烧,拔起就近一个士兵的剑就向他刺去。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但无人上前阻拦。
秦晔看在眼里,心下愤怒,要去夺剑时,却被人死死按住了双臂,动弹不得。
徐滇紧紧制住他,秦晔红着眼回头看时,见他微微摇了摇头。
郑氏那一剑刺中他的右肩,他不闪躲,很快便有血顺着薄薄的剑刃滴下来。
“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你会活着?!”
玉肃死了,玉旻安也去了——可是他玉旻齐现在却完好地在她跟前,他凭什么?
他该死!
郑氏清醒了一时,却见先前一剑神思恍惚刺偏了,便抽出剑,向他心口戳了去。
她最恨他这副不言不语c冷漠无情的模样。
但这回她刺出的剑离他胸口很远时便被人一把攥住,甩在地上。
“二公子今日也两番遭人行刺,侥幸得脱,夫人而今应以相府安危为重,不可意气用事!”
玉旻齐微微偏过头,看到秦晔的手心有鲜红的血顺着腕子淌下来,饶是见惯了人血,却第一次有不忍去看的感觉。
他怎么这么傻——我这样的人,原本并不值得他如此诚心对待。
可是他真的傻么?这些日子,他行事说话已大有长进,自愿做自己的侍卫亦是尽职守护。
——还是因为先前对我的愧疚之心么?
玉旻齐动身向前,向郑氏深深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