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集会没有她,哪件公益事情没有她换个人,那么两条胖腿就够累个半死的。穆女士不怕,她的生命是献给社会的;那两条腿再胖上一圈,也得设法带到汽车里去。她永远心疼着自己,可是更爱别人,她是为救世而来的。
穆女士还没起床,丫环自由就进来回话。她嘱咐过自由们不止一次了:她没起来,不准进来回话。丫环就是丫环,叫她“自由”也没用,天生来的不知好歹。她真想抄起床旁的小桌灯向自由扔了去,可是觉得自由还不如桌灯值钱,所以没扔。
“自由,我嘱咐你多少回了”穆女士看了看钟,已经快九点了,她消了点气,不为别的,是喜欢自己能一气睡到九点,身体定然是不错;她得为社会而心疼自己,她需要长时间的睡眠。
“不是,太太,女士”自由想解释一下。
“说,有什么事别磨磨蹭蹭的”
“方先生要见女士。”
“哪个方先生方先生可多了,你还会说话呀”“老师方先生。”
“他又怎样了”
“他说他的太太死了”自由似乎很替方先生难过。“不用说,又是要钱”穆女士从枕头底下摸出小皮夹来:“去,给他这二十,叫他快走;告诉明白,我在吃早饭以前不见人。”
自由拿着钱要走,又被主人叫住:“叫博爱放好了洗澡水;回来你开这屋子的窗户。什么都得我现告诉,真劳人得慌大少爷呢”
“上学了,女士。”
“连个kiss都没给我,就走,好的,”穆女士连连的点头,腮上的胖肉直动。
“大少爷说了,下学吃午饭再给您一个kiss。”自由都懂得什么叫kiss,pie和bath。
“快去,别废话;这个劳人劲儿”
自由轻快的走出去,穆女士想起来:方先生家里落了丧事,二少爷怎么办呢无缘无故的死哪门子人,又叫少爷得荒废好几天的学穆女士是极注意子女们的教育的。博爱敲门,“水好了,女士。”
穆女士穿着睡衣到浴室去。雪白的澡盆,放了多半盆不冷不热的清水。凸花的玻璃,白磁砖的墙,圈着一些热气与香水味。一面大镜子,几块大白毛巾;胰子盒,浴盐瓶,都擦得放着光。她觉得痛快了点。把白胖腿放在水里,她楞了一会儿;水给皮肤的那点刺激使她在舒适之中有点茫然。她想久已忘了的事。坐在盆中,她看着自己的白胖腿;腿在水中显着更胖,她心中也更渺茫。用一点水,她轻轻的洗脖子;洗了两把,又想起那久已忘了的事自己的青春:二十年前,自己的身体是多么苗条,好看她仿佛不认识了自己。想到丈夫,儿女,都显着不大清楚,他们似乎是些生人。她撩起许多水来,用力的洗,眼看着皮肤红起来。她痛快了些,不茫然了。她不只是太太,母亲;她是大家的母亲,一切女同胞的导师。她在外国读过书,知道世界大势,她的天职是在救世。
可是救世不容易二年前,她想起来,她提倡沐浴,到处宣传:“没有澡盆,不算家庭”有什么结果人类的愚蠢,把舌头说掉了,他们也不了解摸着她的脖腿,她想应当灰心,任凭世界变成个狗窝,没澡盆,没卫生可是她灰心不得,要牺牲就得牺牲到底。她喊自由:“窗户开五分钟就得”
“已经都关好了,女士”自由回答。
穆女士回到卧室。五分钟的工夫屋内已然完全换了新鲜空气。她每天早上得作深呼吸。院内的空气太凉,屋里开了五分钟的窗子就满够她呼吸用的了。先弯下腰,她得意她的手还够得着脚尖,腿虽然弯着许多,可是到底手尖是碰了脚尖。俯仰了三次,她然后直立着喂了她的肺五六次。她马上觉出全身的血换了颜色,鲜红,和朝阳一样的热c艳。“自由,开饭”
穆女士最恨一般人吃的太多,所以她的早饭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