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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时是棵幼年的树,如今长成材了。终于,他完全辨认出这棵老朋友了。

    老林嫂相信他认了出来:“记得吗”

    “当然。”

    “没忘”

    “哪能,莲莲就在树底下窝棚里生的。”大凡一个特定场合,能勾起一个人既有欢乐,又有苦痛,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时,通常人们是习惯先去回忆那带点甜味的往事。

    “哦,你还记得我和芦花搭的窝棚,二龙”她的思路还循着划船的路线追寻:“芦花把你从黑斑鸠岛背到这里,在窝棚里整整暖了你两天两夜,别人都说你死了,可她到底救活了你的命,是啊,二龙,可她,就在这儿送了命”突然间,她扶着苦楝树,大声地,令人毛骨悚然地喊叫着:“ 芦花,芦花,我的好芦花,你看见了吗你睁开眼看看,是谁来啦芦花,是你的二龙,我把他给你领来了”

    她跌坐在那里,倚靠在树干上,两手拍着地,放声地嚎啕大哭起来。

    老林嫂的哭声,那悲愤无泪的哭声,压倒了印象里新生儿莲莲的呱呱啼叫,甜蜜的回忆像镜头转换似的化去,管你愿意不愿意,那阴惨的c暗淡的c苦涩的c酸痛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地推过来。

    本来嘛能叫你欢乐的东西不会多,而引起你伤感的东西,是绝不会少的。游击队长同志,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呵于而龙这才看出,根据鹊山的方位辨明了,正是在这棵苦楝树底下,度过了那一九四七年底,一九四八年初的农历新年,度过了他那历史上最阴暗的大年初一,终生难忘的一个悲惨日子。

    那是一个天色阴沉,兵荒马乱的春节,连远处传来的鞭炮声,也是喑哑的c无精打采的。自从三王庄一战失利,石湖支队和当时全国各解放区转好的形势不同,反倒处于败局之中。石湖成了真空地带,敌我双方在对峙着,相互揣摸着对方下一步的意图。支队派出去的侦察员,和县城下来的武装特务经常打遭遇,于而龙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隐蔽在沙洲原来芦花搭的窝棚里养伤。

    伤势使得他根本无法转移,再经不起折腾,何况局势紧张。最后,谢若萍她那时是支队的卫生员,也不坚持送后方医院了,因为指导员的话,还是叫她敬重的:“ 百把里路,颠到那儿就没命啦”

    一个冰凉的,找不到一丝温暖和笑意的春节,匆匆地来临了。谁都明白,年节是为有好心情的人,和口袋里有钞票的人准备的,对于焦头烂额的游击队,对于伤势沉重的于而龙,是一种多余的奢侈品,想都不去想它的。但是,芦花离开于而龙去寻找药品时,临走却想到了过年,她向强忍住疼痛的于而龙说:“ 等着我,等着我回来,等着我大年夜回来”

    她走了,但到了大年初一,依旧不见人影,于而龙让长生去迎迎她,谁知是什么事情把她耽搁了呢着实叫游击队长放不下心。

    他总算历尽千难万险,摆脱了昏迷状态,从死亡边缘撤回了一步,芦花告诉过他,他整整讲了好几天胡话,发着高烧,人事不知,长生掉眼泪,小谢不存指望。说到这里,她那因为瘦削而显得更大的眸子,放出异样的神采:“ 还是我对吧,不会死的,这不活过来了嘛二龙,我信得过你,你是砒霜都毒不杀的人哪”

    可是,那条中弹的大腿,肿胀发炎,糜烂的创口化脓流水,酱紫色的皮肤薄得透明。有些部位,发出一种不吉祥的黑褐色,很可能是坏疽病,或者是败血症。一天一天病情变得非常恶化。死亡的阴影,又笼罩在窝棚里,死神并未走远,仍旧在沙洲上徘徊。

    谢若萍束手无策了,必须要搞到特效药,不然她咬着嘴唇,感到无能为力的医生,都会如此歉疚的。很清楚,不然就要截肢,这还算幸运,下一步,就是死亡,在事务长老林哥那儿报销伙食账。

    芦花瞪着坍陷下去的大眼睛,望着卫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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