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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砧子连不到一块,逼急了,照样往下砸,我看画里的这股劲,正对着大家伙的心思,你们说呢”

    好几个人赞同地说:“别以为我们拳头是吃素的”

    看,酒喝多了不是于而龙心想:议论渐渐出格了。

    正当新娘捧着那幅油画,放得离眼远一点,打算仔细端详的时候,突然间,她的脸色变了。不光她,在座的骑兵们端着酒杯的手,都在空中像静止镜头一样停在那里,怎么回事正在惊诧间,在门口进不来的人群里,一条粗浊的嗓子,带点半官方的味道问:“新娘新郎,恭喜恭喜,于而龙送你们俩什么礼物怕不是白金坩埚吧”

    只见剽悍粗壮的小分队负责人康“司令”,从人群里挤了进来。这位康“司令”几年前在市里都是打出名的,只要有他介入的派仗,武斗,打出手,总会有几个脑袋瓜子开瓢的。

    新娘,就是那个锻工,站起来,用手指着门,命令地呵斥着:“出去”

    哦一个多么勇敢的骑兵后代啊

    “马上给我出去”

    他还是不识相地往席前靠拢:“好啊好于而龙,给我站到前面来”在干校,这位十年中突然发迹的,当过“盲流”的“司令”,每一次苦楚的“帮助”于而龙之前,总是以这样的口吻开头的。在座的客人中间,也有在干校呆过的,那种对付异教徒的办法,又浮现在眼前。人们实在不能再保持沉默了,豁拉一声,总有七八位吧,全都站了起来。其中有一个,岁数数他最长,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吼着:“滚”

    发怒的骑兵,最好不要去惹他,纵使一匹顽暴的劣马,也会叫它趴在地下起不来。康“司令”光棍不吃眼前亏:“好啊好于而龙,你等着,我去把小分队拉来,你不去学习班,胆敢跑到马棚来搞阴谋活动”他边说边撤,搬兵去了。

    于而龙仿佛从这些骑兵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勇气种力量种觉醒。便淡淡一笑:“请吧你有多大能耐,请使吧,咱们大家接着喝酒。”

    那个差点被秤钩拉扯碎了的新郎,向尊贵的客人道了个歉,离席走到外间屋去,一会儿,络腮胡子和几个骑兵都是膀大腰圆的,也请老团长先喝着,嘀嘀咕咕,在外间屋商量些什么,于而龙警告了一句:“可不要胡闹啊”

    新娘说:“老厂长,对付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鞭子比说话更有效果,信不信”真是马背人家,连一个女孩子说出话来,也这样威风凛凛。她端起酒杯,显然有点生气地:“干嘛愣着呀不就是让条狗给搅了一下,理他呢喝”她给众人满上,但谁都不举杯。

    于而龙只好端起来:“我借主人一杯酒,祝在座的全体同志和你们的全家老少,身体健康”说罢向那位年长的骑兵碰碰杯,全都喝了下去。

    “老团长”那个老骑兵突然被激动得站了起来。他不请自饮,又给自己倒满一盅,咕嘟咕嘟倒进了嗓子里:“老团长,我心里有底了。你是不会服软的,还是当年一马当先,冲在前头的样子。那时候,哪怕死就在眼前,可我们谁打怵过眉头都不带皱。

    干革命嘛为了党嘛就应该那样嗷嗷地往前冲。可现在,老团长啊你给我们上上大课吧,为什么人倒是活着,可活得窝囊,简直都憋屈死了的难熬难挨啊”他大概酒劲上来了,有些语无伦次,而且每一句话都有进康“司令”专政队的危险:“我从来没有活得这么颠倒,这么糊涂过,好人成了坏人,坏人成了圣人,婊子成了观音,乌龟王八都上了台。我想不通,要不是我思想反动,是个天生的反革命,那我就要说句不客气的话,今天这个和我昨天认识的那个不一样,要不,就是有一个好人的,还有一个坏人的。老团长,老团长,我们骑兵团多少弟兄的血流在黄河沙滩上呀我们挖了多少坑,埋掉那一个个为国牺牲的同志,为什么到底为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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