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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幸能讲日语,在被审讯时免去翻译的隔阂,尚未受过体刑,但隆冬四室,多人挤处,睡草荐,吃冷米饭,那种异常生活,当时大家都替他发愁,即放出来怕会生一场疾病然而出狱后在家休养五六天,他便重行到书店工作,却未因此横灾致生剧病。孰意反在胜利后的半年,他就从此永逝,令人悼叹

    夏先生的体质原很坚实,高个,身体胖,面膛紫黑,绝无一般文人的苍白脸色,或清瘦样子。虽在六十左右,也无佝偻老态,不过呼吸力稍弱,冬日痰吐较多而已。不是虚亏型的老病患者,或以身子稍胖,血压有关,因而致死

    过六十岁的新“老文人”,在当代的中国并无几个。除却十年前已故的鲁迅外,据我所知,只可算夏先生与周启明。别人的年龄最大也不过五十六七,总比他三位较小。

    自闻这位平屋杂文的作者溘逝以后,月下灯前我往往记起他的言谈,动作,如在目前。除却多年的友情之外,就前四五年同处孤岛;同过大集中营的困苦生活;同住一室商讨文字朝夕晤对上说,能无“落月屋梁”之感死已过六十岁不算夭折,何况夏先生在这人间世上留下了深沉的足迹,值得后人忆念所可惜的是,近十年来你没曾过过稍稍舒适宽怀的日子,而战后的上海又是那样的混乱,纷扰,生活依然苦恼,心情上仍易悲观,这些外因固不能决定他的生存,死亡,然而我可断定他至死没曾得到放开眉头无牵无挂的境界

    这是“老文人”的看不开呢还是我们的政治,社会,不易让多感的“老文人”放怀自适,以尽天年

    如果强敌降后,百象焕新,一切都充满着朝气,一切都有光明的前途,阴霾净扫,晴日当空。每个人,每一处,皆富有歌欢愉适的心情与气象,物产日丰,生活安定,民安政理,全国一致真诚地走上复兴大道,果使如此,给予一个精神劳动者,给予一个历经苦难的“老文人”的兴感,该有多大如此,“生之欢喜”自易引动,而将沉郁,失望,悲悯,愁闷的情怀一扫而空,似乎也有却病销优的自然力量。

    但,却好相反

    因为丏尊先生之死,很容易牵想及此。自然,“修短随化”,“寿命使然”,而精神与物质的两面逼紧,能加重身体上的衰弱尤其是老人又,谁能否认。

    然而夏先生与晋未间的陶靖节,南宋的陆放翁比,他已无可以自傲了至少则“北定中原”不须“家祭”告知,也曾得在“东方的纽约”亲见受降礼成,只就这点上说,我相信他尚能瞑目

    写于一九四六年夏丏尊先生传略姜丹书

    夏先生名铸,字勉旃,别号丏尊。浙江上虞崧厦乡人也。曾小筑于白马湖边,未遑久居。清光绪十二年生,十九岁留学日京,二十二岁归。初任浙江两级师范学堂译教,旋任学舍监,司训育,合兼授国文c日文。余与先生计交于宣统三年秋,同事者十年。民国元二年之际,是校遵令改制,易名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故友经亨颐先生为校长。元年秋,李先生叔同亦来任教习。李与夏,故为留东学友,相交尤契。经先生善治印,先生效之,亦颇可观。尝自刻一印,曰无闷居士。是时,时和年少,不应有闷,而自勉曰无闷,盖其内心已闷闷矣。校中诸师,皆一时俊彦,学子亦多纯良,故学风甚盛。先生为人率真,日与诸生同舍处,身教之功颇著。舍中尝患失物,颇难稽。先生问策于李,李先生曰:若欲以人格感化人,君当自杀。先生韪之,乃绝食。窃物生卒自白,后无此患。民国五六年间,李先生以试验断食故,始与佛为缘,卒至披薙人山。其试验断食之机,乃先生动之也。李入山后,易僧名,曰弘一。先生又切生死,诸事为之护持,而亦自染佛化,但不茹素,不为僧,尝口学佛在心不在形,放至晚年虽亦皈依佛法,而以居上终其生。民国年间,教育趋向随世界思潮而变革,由静而动,由柔而刚,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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