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生硬地砸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张三郎越飞越高,飞越了半山腰的层层枯林,飞越了淡淡如纱的雾霭,低头看时,竟能看见长长的石径上层层叠叠的尸体,那些素sè石板上与雨水混在一起的深红血渍,还有林间飞舞的弩箭,石阶闪耀的刀光,以及那一把像毒蛇一般的剑影,然后他就落了下去,做不出任何反应的失重,重重地摔了下去。
不知道折断了多少根树枝,砰的一声砸在了林子里的湿地上,险些摔下了陡峭的山岸。
张三郎闷哼一声,凭借体内的真气强抗了这次冲击,整个人像装了弹簧一样地蹦了起来,双手紧紧握着长刀柄,抬步,准备再次向那条死亡的石阶处冲过去。然后一个动作,让他感觉到浑身的骨头同时碎了,一声闷哼从他的鼻子里传了出来,疼痛的难以忍受,同一时间,两道血水也从他的鼻子里渗了出来。
张三郎双腿一软,下意识反手将长刀往身旁地下刺入,以支撑自己的身体,不料刀尖一触泥地,竟然噼噼啪啪在一瞬间内碎成了无数块金属片!在当当脆响中,张三郎狼狈不堪地摔倒在林间的泥地中,身边是刀的碎片,手中握着可怜的残余刀柄,眼中尽是惊骇与恐惧,说不出的可怜。
他是被一个人,一把剑直接斩飞。
忘了是哪一年,在宁州街头流浪了几个月的他被送进了一个大院子里,开始惨绝人寰的训练。
他记得,那一年他很小,来宁州打工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而丧命,从此他就成了恶来一份子。
快三十年了,他从没失手过一次,却不料竟然被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像拍蚊子一样地拍飞了!
一阵猛烈的咳嗽,使得张三郎不得不弓起腰,在吐了一大口浓血后,他尝试着再次站起身来。
颤颤巍巍。
终究还是起来了,张三郎眼神复杂地看着不远方石阶上近乎看不清的剑光,心头一阵黯然。
恶来们一个个倒下,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而那位大宗师却连半步都未曾移动,这简直逆天了。
玩儿似的。
张三郎咽了咽口中发甜的唾沫,强行平伏了一下呼吸,听着石阶上的声音越来越小,知道自己的兄弟们只怕已经死在了那名大宗师的手中。恶来,最基本的要求便是对张至清忠心,明知道自己这些人面对的是人世间最巅峰的力量,完全不依循道理而存在的存在,可他们坚毅地挡在石阶上,挡在主子的身前,泼洒着碧血,剖开了胸腹,舍生忘死,不退一步!
冷雨浇在头。
张三郎平静了下来,虽然他现在已经受了重伤,自己的刀也碎成了小片,但他还是迈出了步。
他要用自己最后仅剩的残躯烂体,拦在那个可怕大人物的面前,充当对方剑下的另一条游魂。
可惜,杯水车薪。
半山腰的石阶上,纵是恶来们也只不过是一合之敌,公子党的黑骑与鬼影试图前后左右合围,用ri常训练中对付绝顶高手的方法,去对付那位大人物,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那把似乎自幽冥中来,携着一往无前气势的剑,只是那样轻轻地挥舞着,泛着重重的杀气,便将人们的刀斩断,手臂斩断,头颅斩断。
此时,已没有任何凡人能阻止他登山了。
“没劲。”
尉迟无命像个孩子般咕哝了一句,开始重新登山,剑尖滴落的那一串新鲜血液,是张三郎的。
没有了前行障碍,藏青雨衣们依次跟着大宗师登山,汇成了一股清流,向山顶快速逆流而去。
放下望远镜的萧云也是久久不能言语,沉默半晌,侧头看向燕清兮,苦笑道:“不是人。”
燕清兮同样是震撼着,只能以笑来代替并不擅长的语言,抖了抖雨衣,轻声道:“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