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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怎样,文玢还记得当时她跟着那个传话的人,有些不情愿地一路跑到了医院。大雨瓢泼,把她整个人都浇了个湿透,并且一路上光线很暗,不知道裤子上和鞋上沾了多少泥。

    那个人一路带她走到了柳林馆医院(注:此医院同样为虚构),文玢当时便觉得不妙,早产这么严重的事情竟然会到这种小社区医院?!彼时由于现代医学在中国的发展受制,国内的医疗水平还很低,这样的小医院别说是剖腹产,可能就连几样像样的催产增压素药剂都拿不出来。那个蠢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轻重,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她还把她的孩子当回事儿呢!

    文玢跑进那医院里,那医院真是小得不行,也没有几个病人,她进去之后那些医生护士连问都没问便知道她是产夫的家属。场面相当混乱,在产房外面文玢都能听到里面的嘈杂,那些接生的护士不停地说着什么,然而却听不到青梅的声音——这看似柔弱的男孩子忍耐的能力却是相当强的。具体那些医生护士对她说了什么,文玢心慌意乱之中根本没听清楚,只是依稀记得他们提到是难产,然而还是让她“耐下心来等着”。

    文玢问他们为什么不采取剖腹产,得到的回答是医院目前并没有做手术的条件。然而她没等多久,产房的门就开了,一个护士抱着一个红彤彤的新生儿快步走出来,只是在文玢面前一晃就过去了。文玢顾不上看那孩子怎样,直接闪身进入那看起来相当简陋的产房里。

    青梅躺在唯一的那张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看上去已经太过疲惫,仿佛刚从生死一线之上挣扎逃脱,然而现在看来似乎也已经安全了。文玢松了口气儿,心里又不禁觉得就该给这蠢男人一个教训,他真是胆子大的不行,就连她拿来做实验的药都敢瞎吃。

    文玢和他说了两句话,青梅回答得都有些勉强。他问孩子哪儿去了,这时候文玢才想起来还有孩子,连忙走出去找那个把新生儿抱走去洗澡和称体重的护士。然而还没等她找到那个护士所去的地方,就有人追上来告诉她,青梅已经死了。

    他就这么死了,强忍着疼痛声不吭地死于宫缩乏力导致的产后大出血。那些愚昧无知的医生甚至没能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就连文玢也没能发现他的意识在逐渐涣散。当他们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这小医院里根本拿不出一支增强宫缩的前列腺素。

    这场闹剧,因一片错误服用的前列腺素而起,因一支未能到位的前列腺素而终,带走了一条可怜的生命,带来了永远的心理阴影。

    这件事儿差点没让文玢真的患上精神疾病——她当时就晕过去了。之后的事情全都不堪回首,最终的结局是文家给那可怜的男人办了葬礼,而文玢拒绝参加。她拒绝认同青梅的存在,因为一旦认同就意味着又有一个人在她面前死去,这个事实会让她彻底疯掉。她只是带着萌萌,那个新生儿,离开了北京,去了温暖的涠洲岛,以为自己就将永远忘记这段沉痛的记忆。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想起来了。回忆那短短的一个小时对她而言也已经是一种煎熬,然而她更加无法想象的是,假如她不去阻止,那男孩儿也可能会有和青梅相同的命运。

    尽管从病理学上,这只是因为服用了前列腺素片导致短时间内体内前列腺素水平大幅上升,引发宫缩然而却由负反馈效应反而导致了体内内源性前列腺素水平的降低,以至于致使之后生产后期宫缩水平不够而发生产后出血。假使没有那片错误服用的药,又或者在大出血时能够及时注射外源性前列腺素提高宫缩力度,这悲剧都不会发生。甚至倘若青梅没有那么能忍耐,而对文玢多说几句话,或许文玢就能够发现他的不对,而立刻去找增强宫缩的药来。

    然而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文玢就再也不能容忍她是造成一个鲜活而高贵的人类灵魂的破碎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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