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了一场大雪,比前段时间在苍壁城下的那场雪还要大。天地间一片素白,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扬扬,如帘如雾,让人看不清远处。厚厚的白雪遮住了原本就不宽阔的路,遮住了路边的高木和枯草,即便是夜里,也反射出明晃晃的光来。
就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十来匹骏马急速地驰骋而过,马蹄踩踏在雪地上溅起一片幻景似的雪粒。安静的夜色中,回荡着骑马之人沉冷的催马声,也回荡着骏马急促的马蹄声。
一匹绝世罕见的黑色宝马驰骋在最前面,马背上是鬼魅君犹如地狱修罗般的身影,黑色如墨的发,黑色如墨的衣袍,不约而同地在这纷飞的大雪里与冷厉的寒风里翻飞。他紧抿着唇,一脸冷鸷,唯有那双向来幽深的眸此刻透出无尽的担忧与焦虑。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小悠,虚弱的小悠,蜷缩着身子紧紧闭着双眸的小悠。天空中一片一片的雪花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又在她脸上悄无声息地融化,让她那张苍白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了无生气。她的下颌之上,那道暗红色的伤痕早已不再流血,甚至已经快要结了痂,可是她却迟迟没有醒来!
他们从永宁侯府杀出,然后又冲破百里劼的围堵杀出王城,最后再策马西南而下,足足数百里,将近一天的路程,她竟然一直昏迷,不曾睁眼。他忍不住问:千小悠,究竟是你不能醒,还是你不愿醒?你答应跟我回灵雾山,却打算永不醒来?
千小悠,你这个傻子!
他的脸上透出一抹无可奈何的恼怒,可是心中却是被人刺了无数刀一般地疼!
他在离魂坡第一次听到西陵瑄说起他筹谋十年的局,第一次知道她原来只是西陵瑄局中的一颗棋子,他的心也和现在一样疼,一样愤怒,一样担忧!他问过西陵瑄:如果有一知道了真相,她还能活下去吗?
那时候,他和西陵瑄都没有答案,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同样没有答案,只有一种令他喘不过气来的不安与恐慌!
这丫头是这样傻,一直这样傻!傻到不远千里骑着一头小毛驴从灵雾镇追到苍壁城,只为了知道那个人是生是死!傻到因为那个人的笑而笑,因为那个人的伤而伤,因为那个人的一句话,就去习学医术c读书写字,甚至练她从来不喜欢的剑法!
她早已把西陵瑄当成了她全世界,心甘情愿地依赖他,信任他,心甘情愿地为了他一次又一次地出生入死,心甘情愿地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地跟随他来这王城
她大概永远没有想到,当她还在月央行宫为那个人煮一碗花露的时候,当她还在敛花阁的花树下担忧那个人的性命安危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将她作为一个药引,双手献给了洛文穆
千小悠,你的心里有多疼?到底有多疼,才会让你不愿醒来?
他薄削的双唇竟然颤抖了一下,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将她的身子拥得更紧!他稍稍倾身,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挡着那漫天冰冷的雪花!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说:“千小悠,我不管你有多疼,你必须,给我活下去!”
他的声音还和平日里一样幽冷,只是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颤栗。
他承认,他害怕了,他鬼魅君,害怕了。
认识她四年,他一直高高在上,自信可以掌控她的生死。只要他不想让她死,谁有这本事可以取走她的命?可是他忘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自己不想活下去了,不愿活下去了
她曾经可以为了活下去对三个师父谄媚讨好,为了活下去而漫山遍野找野果充饥,为了活下去而用自己的鲜血与他做交易,她曾经那样挣扎着辛苦地想要活下去,可是现在,她竟然不想活下去了,不愿活下去了
千小悠,千小悠!
她没有任何回应,就连那两排睫毛竟也一动不动!她听不见他的话,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