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聆唇际的笑意扩大了些:“左右无事,随意抄写一些诗句罢了。”
“是谁的诗?”将纸页转个方向,我不由一边看一边念道:
“秋兰兮蘼芜,
罗生兮堂下。
绿叶兮素枝,
芳菲菲兮袭予。
夫人兮自有美子,
荪何以兮愁苦?
秋兰兮青青,
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
忽独与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辞,
乘回风兮驾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
乐莫乐兮新相知。
”
是屈原的《九歌·少司命》。我蓦然想起从前在临湘时,桓阶曾讲起过这首诗,讲起美丽的女神少司命,这首诗就是祭祀她的歌舞辞来着。一直记得他吟诵出“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这两句时,我心头那怦然一动的感觉。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不自禁地,我停顿在这里,将这两句来来回回念了好几遍。然后我猛地想起父亲来,已是建安元年[1]了——这一年我们迎来了一个新的年号,建安——父亲离去,已然跨越了五个年头了。五年来,在我生命中出现了那么多新认识的人,他们有的就像父亲一样,比如张昭c张纮;有的像兄长,比如吕范;有的是我打心底佩服的人,比如秦松c陈端c蒋钦c周泰c陈武相识是如此让人欢愉,可有一天不得不面对离别时呢?心口倏地缩了一下,我又马上想到周瑜c珊珊c此刻坐在对面的聆姐姐,还有我的哥哥们c母亲——虽然我没法子和她亲近起来,若是有一天,他们也会离开我,一个一个地离开我,就像父亲一样,我会如何悲伤,我该如何面对呢?
“咚”的一声,是我敲了自己脑袋一下。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呀,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根本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好吧,就算有,也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久得天都荒了地都老了,你现在操的哪门子心?庸人自扰,完全是庸人自扰!
这样想着时我不禁看了一旁的珊珊一眼,她显然对我方才的举动莫名其妙,眨着眼睛惊疑不定地瞧着我。双颊一热,我再转向对面的袁聆时,却发现她眸心深处已如雾般浮起一片恍惚,长长的睫羽轻掩,在她如瓷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暗影——那一双眼眸,合闭上是重重帘幕,剪开来是濛濛秋水。
——她又想起她的家人来了吧?她一夜之间惨遭灭门的家人。不止一次地,我设想过若换作是我遭遇这样的事会如何,我想我会疯狂。
“姐姐,香香要和你学作诗呢。”终于是珊珊说。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春末夏初,虽然做老师的在很耐心地教,我却实在不是个好学生。
“哎呀聆姐姐,我怎么就作不出首像样的诗来呢?我想我是太笨了。”
“哪里,”她很温柔地微笑着,“尚香是个极聪颖的姑娘,只不过诗赋并非是你兴趣所在。公瑾曾对我说起过你当初随他习琴的事,谈及尚香的颖悟,他一直惋惜你没能继续学下去。”
仿佛被一只手骤然触动了心弦,莫名慌乱间我匆忙低下头去,耳际却有琴声铮铮淙淙流过,宛如潺潺流水,穿过光阴而来——
“‘焦尾’琴的音色,真是很美很美的”
喃喃如呓语地,我说,待我猛然惊醒过来不禁心头一跳。局促不安地望向对面人,却发现她依然微笑着,那样的笑会让你联想起暮春时节的风吹过寂寂的箜篌,风声也罢,被无意撩响的琴声也罢,都温柔美好。
——她弹起箜篌时,又该是何等美妙呢?
“当年蔡中郎[2]亡命江海,远迹吴会,除制成名琴‘焦尾’,另外还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