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富庶,雒中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家家殷积。董卓纵放兵士,突其庐舍,淫略妇女,剽虏资物,谓之‘搜牢’。人情崩恐,不保朝夕。”
“董卓非但弑杀少帝c何太后,更借葬何太后之机掘开帝陵,悉取墓中珍物。又奸乱公主,妻略宫人,虐刑滥罚,睚眦必死,群僚内外莫能自固。”
“董卓曾遣军到阳城,时值二月社祭,百姓各在其社下,卓兵竟将男子悉数斩首,驾其车牛,载其妇女财物,以所断头系于车辕轴,连轸而还雒,谎称攻贼大获,称万岁。入开阳城门,焚烧断头,以妇女与甲兵为婢妾。”
自雒阳逃出的太傅府老管家哭诉着京师一片大乱的惨象,双目中写满恐怖。
瑟瑟颤抖着,我不禁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听到“董卓”这个名字时的情景。那是父亲自长沙起兵前夕,我听到他愤怒地叫骂这个名字,捶胸长叹:“张公昔从吾言,朝廷今无此难也!”当时我并不能听懂父亲的话,个中缘由,还是权后来讲给我听的:
那是中平三年[1],边章c韩遂作乱凉州[2],时为中郎将的董卓拒讨无功,朝廷遂派司空张温行车骑将军,进兵西北。因父亲骁勇善战,张温表请父亲与参军事,一同出征。大军屯驻长安后,张温以诏书宣召董卓,不料董卓拖了许久才到。张温以此责让董卓,董卓却应对不顺。彼时父亲在坐,见董卓不遵军令,轻上无礼,愤而数董卓三宗罪,建议张温依军法斩杀之。然而张温优柔寡断,缺乏胆识,没有听从父亲的意见。
然而我的回忆很快便被打断了,猝不及防地,被老管家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断——
“二月丁亥,董卓见关东联军势盛,乃挟持天子西迁长安,并尽徙雒阳百姓数百万口一同西行。天子方出雒阳,董卓便一把大火,将雒阳城内宫庙c官府c居家尽皆烧毁,二百里内无复孑遗!彼时太傅c太仆皆被扣留董卓军中,太傅”
双手掩了口,我已听不清他接下来说了些什么——
雒阳被董卓一把火烧了?烧毁了?没有了?!
我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口碎裂了,那声音撞向我的耳膜,清晰的c重重的一声,之后我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二月戌子那时候我们还在寿春,那时候雒阳城便已不复存在了么?!
不能置信地摇着头,昨日提及雒阳时周瑜刹那恍惚的画面蓦然在眼前来了又去地徘徊——
他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一片模糊的泪光中,我举目朝策望去——往常他多么爱笑啊,停不下来似的,然而此刻,他漂亮的双眉紧紧拧作一团,额角却有青筋隐隐暴起,而他眼底的悲哀是那样深切,深切得一下子击中了我的心,令我猛然惊觉,这样的表情,似曾出现
他早就知道的——那样美丽繁华的雒阳城已化为一片灰烬,他们都早就知道的!只有我,一直被保护着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自顾自喜悦着c委屈着c烦恼着,同此刻外面的人世间相比,美丽虚幻得像一场梦
走出房门时,我看到周瑜正独自立于廊下,夕阳的余晖将他沉默的背影拖得老长,顺着他的目光向天际望去,第一次,我觉得那浓红的发光体像血——残阳如血。
“好在上天庇佑,令侄女虎口逃生,总算不幸中的万幸。”临出门时,母亲拭了拭眼角,握住袁夫人的手说。
袁夫人亦拭了拭眼角:“家兄生前最疼爱此女,既承上天庇佑死里逃生,我惟尽己之力,护她周全罢了。”
四天后,我终于见到了袁夫人的这位内侄女——太傅府灭门惨祸中唯一的幸存者。
站在一株流苏树下,她正把脸望向天边。此时那流苏树正开到全盛,但见花满树冠,如盖霜雪,她静然独立于树下,眉色淡远,素衣清绝,在这渐渐炎热起来的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