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抚帅不干了，末将我也不干了。”听说袁可立要离任，沈有容和王进贤前去拜会。

    袁可立悠然道：“我已经不是抚帅了。”

    沈有容：“反正大人不干了，我也不干了。”

    袁可立：“沈将军乃是国家柱石，东海擎天，岂能说走就走。”

    沈有容：“有王进贤在，我乐得自在。”

    袁可立意味深长的看了王进贤一眼，回过头来对沈有容说：“不要说气话。”

    沈有容：“能不气吗。成天和毛文龙那个龟孙子打交道，迟早给气死。大人您那么护着他，不要说朝廷，说句实话，连我都看不过眼。可他毛文龙倒好，不但一点不待见，还成天找您的不自在，成天给您气受。看他那个嚣张的样子，倒像是您欠了他似的。您大人大量，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可以忍辱负重，我可受不了，早就不想干了。”

    袁可立叹了一口气，道：“王将军，我倒想听听你对毛军门有什么看法。”

    王进贤：“末将以为，毛将军所作所为或有失当之处，但是他孤悬敌后，率领东江将士征战在抗金第一线，致使后金日夜不安，如鲠在喉，如刺在背，实属难能可贵。但是，末将更以为，以一人之品德，衡天下之大势，实属一叶而障目。”

    袁可立：“哦，此话怎讲？”

    王进贤：“岳武穆说过：‘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则天下太平矣!’，如若天下真能如此说，则政通人和，上下一心，以我大明土地之广阔、人口之繁盛、农商之发达，哪怕他建奴再凶恶十倍，其能奈我何？东汉末年，乌桓强盛。乌桓乃世居辽东的东胡后裔，他们西败匈奴，南击大汉，势力远达鄂尔多斯草原。比之今日之建奴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曹操孟德虽然只是一个地方诸侯，在天下未定的情况下，依凭百战之后残破之中原，居然一举而定之。可见，只要内部精诚团结，以中原一隅之地就可以战胜塞外虎狼之师。今我大明富甲天下，却一败萨尔浒，再败辽沈，三败广宁，并非是建奴凶悍，乃是我们内部有问题。‘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1】《孙子》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以我大明之国力，若内修国力，外示强兵，区区建奴小贼，怎敢以刀兵相向。又岂需毛将军孤军远征，独悬敌后。因此，毛将军之功，实在是建立在国家之祸上的。萧墙之内，祸事久矣，又岂能单单责备毛将军一个人呢？此其一也！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之国家，权贵汲汲于金钱享乐，朝堂斤斤于道德政争，社会上贪腐成风，人浮于事，良善不行，百姓一日苦过一日，民不聊生。朱子之说失之于呆板难行，王子之说失之于只破不立，致使天下不知所宗，安逸享乐、醉生梦死之风大行其道。在这种情况下，毛将军苦苦支持东江，的确有相当的苦楚。若是政治清明，则必然赏罚分明，令行禁止。毛将军在天下靡靡之际，独向辽东，乃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毛将军独赴辽东，风餐露宿，刀头舔血，苦不堪言。可是朝廷有功不赏，有过不罚，无人指导，无人帮忙，无人纠偏。毛文龙本是一个小小的都司，若假以时日，或许是一代名将，然而他骤然之间变成总兵，要带兵，要作战，要谋划，要准备军需，每天至少有十几万人等着吃饭。东江镇乃是七拼八凑形成，山头林立，毛将军要控制这些精兵悍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如何忙的过来？他如何不生骄横之心？”

    袁可立：“你说的这些我和陶郎先也曾帮助与他。我千方百计为他申请粮饷，又派王一宁【2】与他赞画，谁知——”

    沈有容：“王一宁被这个混蛋诬陷致死。”

    王进贤：“这只是一个王一宁，若有十个王一宁、二十个王一宁派到东江镇，协助毛文龙打理文书、协办粮饷、策划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