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风云自巴黎回来的第四天。
清晨,早起的阮秋伏案写她的日记。
——他跟大家说,是去会一位朋友,再随便逛逛。大家自然不会信吧。在风云去巴黎的那一周里,婆婆会在每日的早餐桌面上探讨她的“不信”。
“他去巴黎,甩开一大家子人,只带着苏毅星,这真够奇怪的。”
“他不是胥驰那种人,可以说走就走,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是去考察市场吗?不,不对。”
“像他说的,去见谁?也不对,那么大费周章地去见谁啊?女人吗?”说这话的时候她特地向我投来一瞥。我自然是毫无反应的。然后她慢慢地摇头,耳垂儿上的一粒钻石耳钉闪着刺眼的光芒,“不,不可能。”众人都非常默契地沉默着,迫使她扫兴,进而扯些别的。但是,次日的早餐桌面上,她照样还要说回这个话题。
写到这里,阮秋抬起头来,朝窗外的一片树林望去。薄雾随柔风在林间轻轻涌动,遮盖了叶的凋零与惆怅,以及树干的斑驳样子。她收回目光,重新看着日记本,心头掠过一丝凉意。
——于我而言,写日记真是件戒不掉、停不下来的事。这是宿命。是姑姑在离别之际赐予的。
她收好日记,锁上抽屉,然后释然叹气。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丈夫的声音传进耳里,听起来有一种贴心的触动。“我是说风云去巴黎的事情。”
阮秋却不着边际地问,“为什么妖冶芬芳的花朵会在瞬间枯败?”
丈夫一愣,脱口一句,“什么?”
“我是说院落里的一丛花儿,昨天还开得那么骄傲尽兴的,今天竟全都蔫了败了。”
洛丘辰来到窗畔,顺着太太的指引去看一番花朵凋零的景象。“这也不是完全的意外。”他顿了一顿,缓缓说,“本就是脆弱的品种,又赶上了昨夜的降温。”
“嗯。”阮秋点头。
“不过,你再看旁边的那几棵冷杉,拜天气所赐,披上了一身璀璨的黄,不也是很好吗?”
阮秋凄然一笑,“不谈这些了。”丈夫转过脸来看着太太,耸耸肩,然后吻了吻她的脸颊。那一吻是节制的,却也照旧有爱情的香甜味道。
“走吧,看儿子去。”他把她从椅子里拉起来,动作柔缓,阮秋也就没有拒绝。
到了明达房间门口,正碰上前来看望孙子的向薄筝,丘辰脸色微变,握着太太的手也条件反射式地向身侧藏了藏。阮秋却笑一笑,自自然然地向婆婆问早安。女王哼了一声,“是挺早的。拜你所赐,全家都习惯了早起。”然后推门进了房间。
丘辰有些紧张地偷瞄太太的脸色,见其依旧风平浪静,这才放松了些许,陪她一同走了进去。
因为女王的到来,房间里暂时安静下来。洛明达望着奶奶,奶奶也看着他,两个人仿佛在对峙。明达忽然先开口,清晰而有礼貌地说,“奶奶早安。”然后跑去拥抱阮秋。
“过来。”女王的音色总是咄咄逼人,“朝我问好,又跑去抱你娘,不礼貌。”明达并未照做,反而回复道,“我娘比较香。”
“你可真是不识货。”女王当然不满意,口气却也软下来,“快过来抱一个。奶奶今天闲来无事,可以带你去博物馆。”
明达受到了诱惑,抬头看着妈妈,眼中有星光点点。阮秋点了点头,又抚了抚儿子的前额,小家伙便就迅速地投入奶奶的怀抱。
“小孩子就是这样务实。”女王很满意,转头问儿媳,“你还真没带他去过博物馆?”
“嗯。”儿媳柔声回复,“觉得他这个年纪,未必能看得懂什么。”
你懂什么。女王暗想,然后似有若无地笑了笑,罕有地没有乘胜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