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栩摘下仙桥阑干上一盏宫灯,牵着九娘往宝津楼而行,九娘侧耳倾听,笛声吹奏的是一曲《贺芳辰》。
宝津楼前昔日诸军呈百戏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团昏黄光晕牵着两道细长黑影缓缓前移。幼时来金明池观百戏的种种浮上心头。前世身为王玞来宝津楼的几次记忆却变得遥不可及晦暗不明。
她坠池入水,在水中他朝自己伸出手来。
原来命运那时候就把她交给了他,可她懵然无知,只将他看成一个外冷内热的好孩子,连“表哥”都没排个号给他。
好孩子赵栩捏了捏她的手:“阿妧可饿了么?宝津楼上备了烤羊羔,还有鲜鱼锅,鹌子羹也有。你尽管吃。”
方才焰火层叠映月华,笛声悠扬飞九天,转眼怎么扯到烟火气十足的烤羊鲜鱼这些吃食上头了,九娘不禁失笑:“六哥不怕以后我又变成胖冬瓜么?对了,你送我的那个金漆文竹冬瓜盒可还在呢。”
“长胖些才好,现在还是太瘦了些。”赵栩脸上一热,侧头看了身边人儿一眼,手指动了动,握得更紧。她自然是该瘦的瘦该有肉的也有许多肉,但还是再圆润一点好——日后才经得起他折腾。不过他可不是为了那种事希望她胖一些。能吃是福,阿妧要有多多的福才好。
九娘哪知道一念间身边的郎君已衣冠禽兽又禽兽衣冠了一番,笑道:“慈姑说我以往吃得多,因为要抽条长个子,今年入了冬,反而吃一点就觉得饱了。不知道是不是不会再长高了。”
她靠了靠赵栩的胳膊,抬起头比了一比,很是遗憾:“六哥比我高出一个半头,何况你还能再长高呢。”
赵栩垂眸看着她,唇角翘了起来:“这样极好。在你面前我乐意低头。”
头一低,就在她鼻尖上啄了一口。
九娘一个趔趄,歪在他身上。这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六郎又回来了,说情话的本事也越来越高,不过这样一语双关的情话,她爱听。
“我也能踮脚的。”
低不可闻的一句话娇娇嫩嫩,含糊其辞,随风飘入赵栩耳中。他手中的灯笼抖了两抖。
“口说无凭。”
刚走上仙桥中心最高处的成墨等人,见前头那团暖暖光晕忽地停了下来,两个身影已融成了一个,赶紧纷纷肃立垂首如鹌鹑,盯着桥面上的精致浮雕。只有方绍朴叹了口气,这都过了戌时了,官家你就不能先填饱肚子再谈情说爱么。这有情饮水饱,看来饮口水更容易饱,只可怜他们这些人又冷又饿,还要眼睁睁看着官家旁若无人地恩爱个没完没了。
宝津楼内重重帷幔低垂,一团光晕缓缓而上。两人才到了二楼,扑面而来一股烤羊的香味,十分特别亦十分熟悉。
“炭张家?”九娘讶然。她还以为是宫中的御厨在这里。
赵栩笑着朗声吩咐:“亮灯罢。”
上面骤然光华大放,人声鼎沸起来。锣鼓声c歌声c叫卖声此起彼伏。九娘疑似回到了汴京最热闹的街市之中。走到最上一层,九娘不禁转头看向赵栩,又看向这高台上,眼睛被大放异彩的各色花灯刺得发酸,胀痛不已。
“六郎?”
宝津楼最高之处各色花灯环绕,热闹非凡,虽无诸军百戏,可那百戏人物都变成了纸灯,悬在两侧高竿上,随风摆动。
这竟是个从天而降的元宵灯会。两侧廊下是京中最有名的奇人异士,正热火朝天地演着歌舞百戏,赵野人倒吃冷淘,张九哥口吞铁剑,李外宁药法傀儡。还有那杂技杂剧,小曹嵇琴,党千箫管。空地处猴子凌空翻滚,鱼跃刀山,无一不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宣德楼前御街两廊下的正主儿。炭张家的烤羊飘香,宋嫂鱼的鲜鱼沸腾,还有鹿家包子的布旗下鳝鱼包子热气四散,凌娘子的馄饨雪白诱人,更有那州桥夜市诸多小吃摊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