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落魄,虽不致衣食无着,却再无锦袍玉带,事后许久方来张家走动,倒也无人怀疑。丽娘原本就敬佩张家的心计本事,相处时间久了,见秀姑识文断字,文雅聪慧,每每说话道事,见识均非寻常村妇,不禁大为喜欢,来往渐渐地亲密起来。
其他妇人在房内略坐片刻就出去吃红糖茶泡馓子,独丽娘没有跟出去,她不太适应男女老少同在一处坐席的场面。
她坐在床边椅子上,见襁褓中的胖小子睁着乌溜溜的一对眼睛,灵活两点,口水流满了颈间的小围兜而不自知,不禁笑道:“我头一回见到你们这样的风俗,吃喜面,家家户户挎着大箢箕,送红糖鸡蛋,虽无大户人家的锦绣繁华,却别有一番趣味。”
“各地风俗不一,隔了两个村讲究就不大相同了。”秀姑拿着棉布手帕细细地给胖儿子擦口水,动作轻柔,又换了一个绣着花猫戏蝶图的干爽小围兜,“听说江南也是,往往隔着一个村,隔着一条河,说话的口音就略有不同。”
胖小子不满地啊啊两声,继续啃着小拳头流口水。
丽娘见状,顿时笑了,想了想秀姑的话,点头道:“这我却不知,我不大出门。我们家原是苏州大户,常有达官显贵来往,上下俱说官话,私底下却说方言,我见的人都说苏州本地话。不过,我和玉堂在此处定居,却是因为这里的方言和官话有五六分相似,我们听得懂你们说话,我们说的官话你们也听得懂。”
秀姑笑道:“地域不同,方言不同,确实需要考虑这一点,若是到了一个口音古怪而生僻的地儿,哪里说话十句九不懂,该当如何沟通?”
她前世就跟师父离开家乡,遇到过这种窘境。苏州话她听不懂,上海话也听不懂,浙江各地的话听更加不懂,浙江有些地方就是隔着一个村,方言就略有不同。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把苏州方言当一门外语苦学,才得以在不说普通话的情况下与人交流。
丽娘听了,掩口而笑。
秀姑心思一动,忽然问道:“丽娘,你说的官话倒是清楚得很,明儿壮壮和我娘家侄子们旬休,你若得闲,指点指点他们如何?”
无论是出门求学,还是前去赶考,学官话势在必行。
每个朝代的官话都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就是基本以当时的京城口音为基础,太、祖皇帝是穿越者,定都燕京,居住紫禁城,拟定下来的官话就是后世的标准普通话。秀姑确实会说这种官话,但是原身不曾离开过桐城,她怕别人怀疑,不敢教导孩子。
“这有何难?横竖我在家无所事事,什么时候旬休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我过来教他们一天,你得管饭。”知道张家过得殷实,丽娘一点都不客气。
“放心,管饱!到时候你可是官话先生,我们家的饭就是束脩了。”
闻听有这样的机缘,老张和张硕十分欢喜。老张在外头打过仗,自然晓得沟通很重要,他们军中的兵士来自天南地北,每逢聊天时,全部自顾自地说家乡方言,口音与官话相似一点的方言倒好些,其他地方的方言拗口,大家常常说得驴头不对马嘴,闹了无数笑话。
放学归来的壮壮原本不明白,听完秀姑的解释,当即保证好好学官话,心底的一丝因弟弟出世而生的忐忑随着秀姑为自己的周密打算而消失无踪。
娘打算得这么长远,没有只疼弟弟忘记自己对不对?
壮壮眉开眼笑,趴在床畔瞅着呼呼大睡的胖弟弟,看了看干净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他才伸手轻轻碰了碰弟弟的腮帮子,好软,好软,“娘,弟弟的腮帮子真软啊,他怎么老是睡觉?早上我出门前他在睡觉,晚上我回来了他还在睡觉,睡觉还在流口水。”爹娘老是说弟弟半夜爱哭,可是隔着两三道门,他睡得熟,一次都没听到。
苏母端着一碗小米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