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婚期将近,我心中越发焦虑起来,刘彦昌几次来探望,我都借故叫小兰挡了驾。他也不介意,只是送了好些人参,燕窝之类的滋补品来,还嘱咐小兰好生照顾我。我心中也明白他的情意,只是他爱的是丽君,却不是我。我不过是借了丽君的身体,却不曾接收她的感情。刘公子虽好,心中总觉着万分别扭,没法子接受他。
这一日,因想起街上萧条的景象,心中郁闷,在花园中闲逛,记起小兰说过,老爷的书房穿过花园的角门就是,我于是轻轻提起裙摆,出了角门,往书房而去。孟老爷正在书房中看书。见我来了,有些惊奇。我忙施礼道:“女儿那日在街上看到商旅稀少,街市冷清,不知何故,特来问爹爹。”
老爷听了,叹一口气:“丽君,你有所不知。当今鞑子皇上倒还体恤百姓,不曾加重税。只可惜王法却制不住贪官。阳谷县令朱奇生性悭吝,贪财如命,朝廷收的税,到了他这便翻了十倍,百姓苦不堪言。翠微镇属他管辖,虽是穷乡僻壤,也逃不过层层盘剥啊。”
“难道没人管得了他,不过是个小小县令。”
“自古以来官官相护,朱奇对下虽刻薄,盘剥所得却不忘送给上司一份,这些上司得了他的好处,只要百姓不反,便乐得不管了。据说他还是平章政事胡义真的门生,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
“原来如此。”我道。
“你一个女孩家问这些做甚,”爹疑惑地看着我,我忙打个哈哈,“一时好奇,随便问问。”
告辞出来,一路想着心事,不觉到了听雨轩门口。
那幅江山如此多娇,经我日日赶绣,已基本完工了。绣像中红日高照,白雪皑皑,好一片清净世界。我唤小兰把它挂在墙的正中间。忧闷时看一看,看过之后,心中便觉宽慰不少。
窗外的桃花纷纷落下,满地残红,一阵风过,花落如雨,仅余几朵伫立枝头,寂寥无比。
望着眼前一片伤春景象,我心有所感,泪水又不知不觉沾湿了面颊。伸手入怀,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看着它,不由想起那位进庙上香遇着的憨书生。
那日顺原路回来,刚踏出庙门,便觉一道灼人的目光紧随着我的脚步移动。抬头看去,正是捡丝帕的李知栋,此时立在庙门前的空地上,似是待了许久。
他见我看他,忙上前一步道:“在下李知栋。”
我不由扑哧一笑,李知栋见了我的笑颜,眼神又转呆滞。
“公子的名字,我家小姐已经知道了,小姐的名字,也已说与你知,没别的事,小姐可要走了。”小兰道,扶着我,越过他身边就走。
“在下,”李知栋嗫嚅了一阵,终是想不起说什么。见我们渐渐去得远了,只急得面红耳赤,作声不得。
我沿着石阶向下走了几步,小兰回头看一眼,贴在我耳边道:“小姐,那傻瓜还呆站着呢。”我叹了口气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必管他。回府吧,别让爹娘担心。”
想到这里,拿起丝帕拭干泪痕,笑一笑,又叹一声,复把丝帕纳入怀中。转身走至书案前,奋笔疾书二字:“奈何。”方放下毛笔。便见映雪迈步踏入房中。“姐姐。”映雪缓步走到我身边,看到书案上那墨迹未干的两个字,眼中露出惊诧之色。“这两字是什么意思。”
我转头看着她,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一双真诚的眼睛,可怎么浑身总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使人不愿亲近。复又想起那日刘彦昌看她的神情,也是古怪得很。我联想到丽君画中的幽愁之意,莫非丽君与彦昌早已知晓映雪对他的情义,丽君心地善良,不忍伤妹妹的心,便有意对彦昌冷淡,彦昌即知内情,那日又被我推拒,迁怒于映雪,看她的神情自然透着些怪异了。可叹丽君,可悲丽君啊,一片苦心终化做东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