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百顺跟人多大仇似的在一边瞪着。村长跟人多友好似的贴近。
许百顺从牙缝里迸出一个“日”字来,很没外交风度地走开,许三多蔫头耷脑地跟着,跟成才比真是云泥之别。
史今很奇怪:“他是?”
村长:“村民。”
史今只好不问:“我还得家访您这村的许三多,您能给说个路吗?”
村长脸上堆足的笑立时二去其一。
许百顺拉着许三多一股脑扎进院子,便开始嚷嚷。
“一乐去买酒!办菜,要好点的!”
一乐要死不活的没什么动静,二和倒正好从屋里出来。
“死剁了头的还知道回来?在家待着,待会解放军来了大棍子打晕也得留住!”
二和挠着屁股:“什么解放军?”
“就是龟儿子的前程!”
许百顺打许三多,那形同招呼:“龟儿子跟我走!成才小子一惊一乍的蛮有名堂,这玩意得找你老师学会了!”
他冲出门,许三多本能地跟在后边。
史今从村长家被一班人簇拥着出来,一边忙不迭地谢客。
“不吃饭,绝对不能吃请,这是明文规定。村长,您指个道就行了。”
村长:“嗯,下山这边近。我送您。”
史今温和地坚持着:“我是说许三多他家。”
村长:“村西口那家,这都能看见。”
他想的是什么恐怕连史今也都知道,这让他有些恼火:“都回啦!跟着干啥?”
被殃及的亲朋好友们终于在门外却步了。史今只好公式化的微笑。
“再见。谢谢。一有消息会马上通知你的,成才同志。”
成才在最后时刻仍一直抖弄着乖巧:“我会一直等着!”
史今因此又仔细看看成才,成才并不回避,他目光里有热切的东西,但未必是史今希望看到的那种热切。
史今点点头开步。
村长看看成才,又有点郁郁寡欢看看史今,终于不放心地跟上。
一个乡村老师清寒的住处,窄小,有几件家居必需品c书和教具,画好了化学元符周期表的小黑板斜在墙上,桌上却堆满了待改的语文作业,这地方的老师必须学会凑合和身兼数职。
老师是个瘦削的中年人,正被许百顺逼着伏在桌上疾书,许百顺急切地等着那东西完工。许三多正敬畏地看着架上的旧书,书并不多,但足以让他这样出身的人因向往而生敬畏。
老师的笔忽然停了下来,与文思无关,有些话他不吐不快。
许三多恭敬得过了头:“马老师。”
“你想当兵吗?”
许三多嗫嚅。
“你没学完该学的课程,可我想说,换个地方”
马老师看看旁边的许百顺,也许该说换个父亲,可读过几天书让他只能无力地苦笑。“换个老师,你不比大城市的孩子差,这不怪你不,不,我只是想问,你真想当兵吗?你合适当兵吗?”
许三多慌乱地张望了一眼,然后又看回自己的脚面,绝不可能从他身上看出任何军人的气质,而且那一点点蠢蠢欲动还被许百顺一巴掌拍了回去。
“这么大件事哪等他来想?老师写得了没?”
马老师划上了最后一个句号,把笔帽盖好,他并不太想跟许百顺面对,站起身出去:“你们就这样抢走我一个又一个学生。”
许百顺不会在乎他低沉苦涩的声音,所以那完全是马老师说给自己听的。许三多倒像被刺到了,一下子抬起了头。
“老师,我想上学。”
马老师却已经出去了,没出去也未必听得到他蚊子似的声音,许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