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黛拉的脸色十分苍白,但是她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唇角无力地勾起:“没什么。”
谢挽英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斯黛拉状态非常不好,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但是斯黛拉说了“没什么”,显然是不希望别人多去探寻她的状况。绝大多数人面对这种婉拒,可能就知难而退了,但是谢挽英显然不在“大多数人”之列。
“不,教授,您的情况看上去很糟糕。”谢挽英的神色十分严肃,“我带您去校医院。”
“谢谢你的关心,挽英。”斯黛拉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你真的是一个很热心的人。”
就在刚刚的那个瞬间,那双像是月光照耀下的大海一般深邃又平静的眼睛里,竟泛起了一丝波纹。从斯黛拉的眼睛里,谢挽英看到这个浑身上下充满了死寂味道的人竟然发自内心地笑了。她真真正正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像是枯萎的花朵重新焕发了生机。谢挽英盯着她的脸愣愣地看了几秒,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道:
“呃谢谢?”然后她的神情又凝重了下来,“但是,说真的,我现在带您去校医院吧。”
斯黛拉缓缓摇头,松软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从她的肩膀上滑落:“我现在感觉好多了,相信我。我并没有生病,只是这些画上的女子们让我心生悲哀。”
“您为什么会因为她们感到伤感?她们都只是神话中的人。”
“神话”
斯黛拉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珀尔塞弗涅的图画上。她被冥王哈迪斯揽住了腰身,脸上的表情绝望而惶恐,她伸出双手想要再一次拥抱天空,但是哈迪斯却已经劈开了湖水和水底的淤泥,要驾着战车将她带回冥府。她站起身来,手指轻轻抚过那泛黄的纸张,指尖细细地描绘着珀尔塞弗涅的脸,像是在爱抚那女神的容颜。
然后,她合上那本手札,站起身来拉开了办公室内落地窗的窗帘。今天是阴天,太阳的光芒未能透过云层普照大地,因此只有暗淡的天光打入了室内,令斯黛拉本来就苍白的脸看上去更是没有血色。她打开窗帘后,却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站在高层俯视着校园,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教师与学生。
“你说的没错,她们都是神话中的人。莉莉丝来自犹太神话,莫瑞甘来自凯尔特神话,珀尔塞弗涅来自希腊神话,但是她们代表的是同一个理念,同一个信条。”
谢挽英道:“同一个信条?”
“是的,同一个信条。”斯黛拉重复道。她的目光依旧聚集在窗外,她的神色十分凝重。她伸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她的心脏又开始有些不舒服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多说什么了,但是她想要告诉谢挽英。她想要帮助她
“挽英,你听过集体潜意识吗?”
“没有。那是什么?”
“最早提出这个概念的是弗洛伊德的弟子,荣格。荣格认为,人格结构的底层便是集体潜意识,即人类文明世代流传下来的,烙印在我们心底的一些符号,象征,形象,甚至是事件。这些东西我们平常是意识不到的。荣格称这些东西为原型。这些原型在不同的文化c历史背景下,会有不同的体现,但是它们代表的是同一种信条。”
谢挽英皱眉:“我不是很能理解”
斯黛拉并没有因此感到不耐烦,而是继续解释道:“打个比方吧。‘乐园’就是这样一种形象。基督教的天堂,佛教的净土,亚瑟传奇中的阿瓦隆,爱尔兰神话中的提尔纳诺,北欧神话中的瓦尔哈拉,希腊人提出的爱丽舍乐园。在第一节课的时候,你引用了莫里森的话。这些乐园都是被那些在尘世中受尽了苦难的人想象出来的。这些地方没有纷争,没有压迫,没有一切的烦恼和痛苦。这就是原型的一种,因为这样的概念被不同时期c不同地区c拥有不同文化的人同时构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