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夜已经深了,可是能话题太过沉重了。穹影打了个哈欠,起身向客房走去。我听见了客房门打开的声音,却迟迟未见关门声。
亚麻还沉浸在故事之中,而穹影则像是一座塑像,立在了刚刚打开的门边。小舒看出了异常,起身跟了过去。我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在这午夜时分,惊动了整个小区,狗叫声此起彼伏。
我看见小舒捂着嘴巴,肩膀不住地抖动。似乎在缓缓积累着力量,起伏越来越大,直到再也承受不住。我看见小舒佝偻着身子,向着厕所奔去。
我看见回过神来的亚麻,望了客房一眼,赶紧转身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拿出了一个相机,又返了回去。只是这一次,影子挡在了他的面前,冲着他摇了摇头。老黄已经进入了客房,我牵着蓝心的手,缓缓来到了门口。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一切,还是着实将我震惊。作为一个急诊室的外科医生,我见过各种离奇的事故,也见过各种致命的伤口,却从未看见过如此的景象。只有在最最黑暗的之中,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如果这世上真有地狱,我想这就是地狱的模样。
四周的墙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就像是一个恶作剧的画家,肆意泼洒着一桶桶的油漆,倒在了床上,墙上,还有天花板上。油漆未干,一滴滴地从天花板上滴落下来。刺鼻的血腥味仿佛油漆,即使见惯了鲜血的我,也不禁感到害怕。我的双手在颤抖,双脚挪不开脚步。这四处可见的大片血迹,似乎连成了一圈邪恶的符号,将我圈在原地,动弹不得。眼前像是一幕黑白的默片,视线开始旋转起来,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正常人体的血液总量大约占到人体体重的百分之六到百分之八,这是个质量容积比。比如,一个体重六十公斤的人,他身体的血液有3600到4800。可是,眼前的血液似乎早已超出了这个量。
而在床上,分为了左右两边。左侧自上而下,整齐地排列着林冰的头骨c脊椎c四肢c所有206块骨头。就像是解刨课上常见的医学标本。而在骨架的右侧,则是血淋淋的大脑c眼球c心脏c肝脏c脾脏等一切的人体器官。
就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强迫症患者的福音。一时间竟然让我看得着迷了。
就在我们激烈讨论的时刻,这里竟然悄无声息地发生了这一切。她是如何被一小块一小块地切割,又是如何被重新组装起来,我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又是如何做到的?此刻,我连想象的勇气也没有了,一个外科医生,居然被尸体吓破了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胆怯羞愧与后悔的情绪也不曾有。
我听过一个故事,据说死亡其实并不可怕,不过一瞬间而已,可怕的是死亡的那个过程。如果你阳寿未尽,意外死亡。那在你的余生之中,都会不断地重复这个死亡的过程。你会不断地从楼顶跌落,被汽车碾压,被水溺毙,被火焚烧。任何一种死亡的方式都是令人无法忍受的,而像林冰这样,整个人犹如爆炸一般七零八落。此刻我们在屋内感到震惊,她是否已经在重复这炼狱一般的经历了呢?想到这里,我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舌根一阵发甜,我捂住嘴巴,感觉跑去厕所。因为知道小舒在客厅的厕所,所以我直接去了主卧室。
而我喷出来了,居然是一口黑得发亮的鲜血。之所以认为是血,因为我闻见了那股血腥味。也没有任何病变,血很新鲜,没有异味,只是黑得异常。难道我的身体内部,早已经发生了什么看不见的变化了吗?我并不害怕死亡,却害怕死得不明不白。就像那些意外身亡的病人,他们那圆睁的双眼,我永远也忘不掉。
我抬起头来,却在镜子中看见了一对湛蓝的眼睛。那是蓝心,正深情款款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