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未空身下的马,是一匹千里驹。
当他一看到这匹马混在其他马中出现在自己帐子的旁边,觉得疑惑。
平时,那里并不是关马的地方。
而等他偷了来又骑在之上开始狂奔,心里的哀伤,便开始泛滥。
这的确是一匹千里马。
而突然撤下暗卫监哨,又安排了这么匹好马在他身边的人,除了钟碍月,还会有谁?
而正是他钟未空一手安排了即将发生的那一场偷袭。
并且他很确定,会成功。
而莫秋阑包围在北方数城的重兵会同时出动,猛攻以申信城为中心守备的钟氏大军。
本营一乱,整个后方大军必受影响,失去统一调制,对北方的援救一缓,以莫秋阑的实力,一夜攻克,决非难事。
钟未空其实说不上来,自己这样做的目的究竟何在。
是报复,还是体内莫氏血液里的称霸天下蠢蠢欲动?
但现在他宁可,什么都不再想。
直到他手中的缰绳,开始松下来。
因为他看见了,那些光。
绵延在他必须穿过的山谷狭道间,那些盈柔闪烁的光。
那是——灯。
很多很多很多盏,灯。
花灯,荷叶灯,跑马灯,八角灯,宫灯。
各种花色各种样式各种材质,每一盏都漂亮得令人惊叹的灯笼,就这么挂在狭道两边,带着些许仓卒挂起的痕迹。
有一些看来年代颇久,只是保存得极好。
这一次,便是它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闪亮。
如此尽力。
今夜有云,风却不大,即使挂在这山谷里,也只是轻曳地微微摇晃,划起一道道恍惚明亮如同精灵夜宴的火光。
似乎就着那一晃一荡,唱起了催眠曲般的小调。
这是一场,缤纷错杂又温柔若水的流光幻界。
华丽花火下,一排叹息到痛至心扉的永别钟声。
钟未空的喉头哽咽。
狠下心低头,不去看这绝美到凄艳的温暖摇曳,一震缰绳,埋头穿过。
——这场告别的灯宴,为何这样长?
长得钟未空疾行在这山谷中,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片梦境一般的淡彩萦绕。
长得叫他在这一场梦里不得不想起了,只有谁会知道他必经此地,只有谁会知道,还欠他一个未完成的灯约。
那样多的灯,钟碍月究竟是用了多少时间去发现,去找寻,去积攒?
他从来,没有忘记。
所以这里,便有了那么多盏,世界上最美丽的灯。
只是这次,不是带你回。
而是,送你走。
钟未空的头,更低了。
整双眼睛遮在刘海下,只让马自行辨认方向。
唇,咬得死紧。
眼前一片模糊。
甚至就在这么一片灯火辉煌下,回忆留念起钟碍月身上总是若有似无的一种叫人安心的清冽气息。
——就像钟碍月所说的,他是个,自由的象征。
钟未空没能归纳出来这一点。
但他顿悟。
所谓的欺骗,说起来,也只是他自己欺骗了自己。
是他一厢情愿将钟碍月想象成那个样子。
在分别的长久时光里,其实就是那个假相,支撑着他走过那一个个暗无天日的光暗交替。
只不过事实证明他不是。
此刻,那山谷未尽,而灯宴,就要结束。
钟未空身前,只剩五盏灯,四盏灯,三盏灯。
而钟未空眼前蓦地晃过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