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熠此刻并没有站到悬崖边上,他只是站在了一座山洞口,外面的雨把土地润成一团粘稠浓黄的泥浆。
“把你的脏手拿开,你没有资格碰她。”冷然注视着林显将母亲的遗体轻柔地抱在怀中,伸手小心翼翼梳理着她鬓角边略显花白的秀发,林熠说道。
“进洞来,外面雨大。”林显低声说,语音有些苍老。
“不必,”林熠生硬地拒绝道:“把娘还给我,你滚!”
林显的手颤了颤,又笑了笑问道:“你真的有那么恨我?”
“恨你?”林熠反问道:“值得吗?都是因为你,我娘今日才会遇害。我答应过她不记恨你,但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看不起你。我只是奇怪,你这样的人还算是个男人?真要命,我怎么会做了你的儿子!”
他的声音平淡和缓,没有透露出丝毫激动的情绪,却如冰冷的尖锥深深刺入林显的心头。
只是林显知道,出语伤人者往往是因为自己受伤太深,此刻,扎在儿子心头的尖锥,一定比他的语言更加锋利。
林显沉默片刻,苦涩沙哑地问道:“林熠,想不想看看你娘真实的容貌?”
他没有等林熠回答,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儿子无法拒绝。
他缓缓从妻子的鬓角下,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半透明面具,慢慢露出了林夫人的真容。
那是一张何其美丽温柔、安详的脸!白晰的肌肤有了几道淡淡的鱼尾纹,就像是弯月般的笑靥。
泪光无声无息在林熠的眼眸中闪动,他怔怔凝视着母亲端丽姣好的容颜出神,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二十二年前那个夜晚,她就是这么将你抱在怀中,喂过生平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奶。她捧着你的小脸亲了又亲,泪水沾得你身上一片透湿。”
林显怅然回忆着,刻骨铭心的痛在心底燃烧,继续说道:“我在她面前,只觉得自己是天下最罪不可赦的恶人。她每亲过你一口,就等若用刀子在我身上剜过一下。”
林熠静静听着,身躯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双拳死死地攥紧,指甲深陷入肉却无法代替心中的疼痛。
“她一边给你喂奶,一边求我不要带走你,就是死,也让我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你还这么小,你娘舍不得让你独自离开。”
林显喉头哽咽已难以说下去,猛然狠狠一拳轰在坚硬的岩壁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尺多深的凹痕,如同在黑暗中咧开一张大嘴在无声地讥诮。
“可是,可是……”他艰涩地长吐一口悲凉无奈的呼吸,接着道:“没有时间了。你娘拼命扯住我,求我让她最后再抱一次!
“我恨不能一掌杀了自己!”
一滴泪珠落在林夫人恬静的脸庞上,林显仰起头似要抑制住流泪的冲动,徐徐道:“我看着你娘低下头,在你幼嫩的小肩膀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你立时大哭起来,你娘泪流满面地说:”别怪娘狠心,娘只是想给你留个印记,再过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一百年,凭着它,娘一定能从人群里认出你。你也要记得,有一天,娘一定会来到你的面前,千万不要忘了啊……“”
“住嘴,你住嘴!”
不知何时,林熠已走入洞中,跪倒在母亲的身前,一双手深深插进泥土,狠狠地抓了又松,松了又抓。很快面前形成了交错纵横的十数道痕印。
林显望着自己的儿子,恍恍二十二年,他们一家三口重又聚首,只是自己已不是自己,爱子卓然成人,而妻子却永远别去,到了另外一个永远不可能团聚的世界。
林熠突然抬起头,咬牙切齿道:“我真该杀了你!”
“不必你下手。”林显苦涩地一笑,抚摸着妻子的秀发垂首道:“我苟活到今日,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儿子,失去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