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不表。却说十三妹听了邓九公要拉那先生帮着劝解又不知惹出他一片甚么谈吐来正在抱怨邓九公啰嗦多事。忽然听得那先生说了这等一番言词字字打到自己心坎儿里且是打了一个双关儿透!不觉长叹一声说道:“到底还是读书人说话明白!你们大家听听可是我的所见不差?”邓九公才要答话先生道:“虽是不差却也差得一着又是可惜死得早了。”这姑娘是天生的半分不认错字不饶人拉口子要见血c刨树要搜根儿的脾气听了这话早把那要刀的话且搁起先要合尹先生辨明这“迟早”两个字。他便问着那先生道:“方才我那替父报仇的话先生你道可惜迟了是我苦于不知就里;如今我要殉母终身你怎的又道是可惜早了?请问要到几时才是个不早?”
尹先生道:“阿呀姑娘!明人不待细讲这话何消再问!你如今虽然父仇已报母寿已终难道你尊翁那口灵你就果的忍心丢在那间破庙不把他入土不成?你今堂这口灵你就果的忍心埋在这座荒山不想他合葬不成?从来父母生儿也要得济生女也要得济;他二位老人家一灵不瞑眼睁睁只望了你一个人。你若果然是个寻常女子我倒也不值得合你饶舌;你要算个智仁勇三者兼备的巾帼丈夫只看当那纪献唐势焰熏天的时节你尚且有那胆量智谋把你尊翁的骸骨遣人送到故乡你母女自去全身远祸;怎的如今那厮冰山已倒你又大了两年倒不知顾眼前大义且学那匹夫匹妇的行径要作这等没气力的勾当起来?可不是可惜死得早了?姑娘你的智仁勇安在?”
这位安老爷真会作这篇一折一伏一提一醒的文章。前番话把十三妹一团盛气折了下去这番话却又把他一片雄心提将起来。那姑娘听了这话果然把小脖颈儿一梗梗眼珠儿一转心里说道:“这话不错倒不要被这先生看轻了。我果然该把母亲送到故乡然后从容就义才是。”随又转念一想道:“话虽如此只是这番护着灵柩回京大非前番奉着母亲逃难可比。纵说我有这身本领那沿途的晓行夜住摆渡过桥岂是一个能够照料?再说当日有母亲在无论甚么大事都说:‘交给我罢。’我却依然得把我交给母亲。如今我又把我交给谁去?眼前可以急难相告的只有邓c褚两家父女翁婿三个人。这位将近九十岁的老人家难道还指望他辛辛苦苦跟了我去不成?他不能去他的女儿自然父女相依不好远离还是我就好合个褚一官同行呢?就便算他父女翁婿同心仗义都肯伴送我去及至到了家我那祖茔上是无余地可葬了。只这找地立坟以至葬埋封树岂是件容易事?便是当日护送父亲灵柩的两个家人还在难道是我一个女孩儿家带了他们就弄得成么?何况又两手空空从何办起?”一时左思右想千头万绪心里倒大大的为起难来。只这为难的去处又被他那好胜的心肠绕成一处更不肯轻易出口在人前落了褒贬。他转大剌剌的说了一句道:“先生这叫作‘彼一时此一时’。你这话谈何容易!”
岂知姑娘这番为难光景早被那假尹先生猜透。他便说道:“这又何难!天下事只怕没得银钱便是俗语说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有了银钱却又只怕没人又道是‘牡丹花好终须绿叶扶持’。如今无论眼前还有这邓老翁合这大娘子不难助你一臂之力便是我东人安学海父子也受了你的大恩眼前辞官不作正为寻你答这番恩情。他只为护了家眷同行更兼不知你的实在住处不能在此耽搁所以才托我尹其明来寻访。如今我既合姑娘见了面况又遇着你老太太这样意外之事待我报个信给他他一定亲来见你。那时把这桩事就责成在他身上岂不是好?”
姑娘听了连连摆手说道:“先生你快快休提此话。我在那黑风岗能仁古刹作的这场把戏原为那骡夫c和尚无故坑陷平人一时奋起我的义偾性儿要出我那口恶气并不是合安家父子有甚痛痒相关。我自来施恩于人从不望报。这事怎好责成在他身上?况且自己父母大事可是责成得人的?”
姑娘这句话更被那位假尹先生叨着线头儿了他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