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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网上的小虫,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这灰色可怕的包围。家庭压迫我,我逃到社会;可是社会和家庭一样,依然到处发着腐朽霉烂的臭味,黑漆一团。这里,你的堂兄和我父亲是一样的货色——满嘴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我真像一只孤独的骆驼,背着沉重的负担,跋涉在无穷尽的苦难的沙漠中。永泽呀,何时才能看见绿洲?何时又才能看见那渴望的甘泉呢?

    告诉你,你不是总嫌我对你不热烈甚至冷酷吗?不,从今天起,我爱你了。而且十分的你知道今天我心里是多么难过,我受不了这些污辱,我又想逃——可是我逃到哪里去呀?所以我非常非常地爱你了。

    夜深了,她太疲倦了,睫毛调皮地打起架来。写完了,还没容得再看一遍,她就穿着衣服倒在床上睡着了,这时她手里还紧紧捏住那一包信。

    平淡的乡村,平淡的生活,甚至连瑰丽奇伟的大海,在道静暗淡的心目中,也渐渐变得惨淡无光。在她给余永泽和王晓燕的信中充满了悲天悯人和郁郁寡欢的情绪。余永泽和王晓燕虽然都写信劝她不要这样消沉,劝她快活起来;她自己也有时惊异自己小小年纪怎么竟有了这种可怕的衰老的心境。可是,人生——展示在她面前的人生,是那么阴惨灰暗,即使和余永泽的初恋,也没有能够冲淡这种阴暗的感觉。于是,她依然陷在忧郁的情感中而无力自拔。

    突然,晴天一声霹雳,惊醒了麻木的乡村,也惊醒了林道静麻木c衰颓的心。

    一九三一年的九月二十四日,这是一个难忘的日子。

    从山海关外开进关里的火车忽然一辆辆全装满了哭哭叫叫逃难的人,靠近北戴河车站的杨庄群众,听说这个情况,已经有点儿惊奇了;接着又听说日本海军占领了秦皇岛,杨庄村里就沸腾起来了;从秦皇岛和秦皇岛附近村里逃到杨庄来的男男女女和小孩子再一拥塞在街头,杨庄的群众就更加人心惶惶。学校停了课,家在附近的教员回了家,就是本村的教员也不到学校来。关帝庙里冷清清地只剩下道静一个人。

    午后,道静一人坐在教员休息室里。秋日的斜阳无力地照在东窗外面的葫芦架上,给黯旧的窗纸投上斑驳的叶影。她拿着一本小说,心不在焉地读着。她人虽在关帝庙里,心却不能不飞到乱糟糟的街上,飞到相离不过二十里c被日本海军占领了的秦皇岛上。

    工友拿着报纸进来了。这就是道静刚来那天把她关在庙门外的醉老头。他蹒跚地哼唧着什么走进来,一见道静就喊道:“林先生,糟啦!日本人占了东三省!”

    道静吃惊地一把抢过报纸来。果然,赫然大字载着日军占领沈阳和东北各地的消息。她读着,读着,最后她捏住报纸跌坐在凳子上。

    关帝庙里静悄悄的,教员休息室里静悄悄的,世界好像突然静止了。

    “林先生,啥消息呀?国家大事怎样啦?”

    道静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醉老头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走了,站在她面前的是四十多岁的本村教员李芝庭。他悄悄走进屋来见林道静一个人捏着一叠报纸在发呆,不禁这样问了一声。

    道静站起身把报纸递给李芝庭。她清澈的眼睛变红了。

    李芝庭捧着《世界日报》,把头条消息看过几行,摇头叹气道:“不好!不好!咱中国岂不眼看就要亡国了吗?唉,亡国!亡国!”

    “李先生,您别这样说好不好?听着叫人怪难过!”平日很少讲话的林道静这时打断李芝庭的话,含着眼泪说,“我想:中国怎么也不会亡国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能叫它亡吗?”

    道静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高个青年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门来。他站在门边随便向道静点点头微微一笑:“您说的很对,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您是这儿的教员吗?”

    “是呀!”道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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